四、不充分叙述 在不可靠性的谱段上,作者和作者的读者始终立场一致,真实读者则尽量与这两者站到一边。有所变化的是,作者和读者的立场与叙述者立场的一致性程度。如前所示,这个谱段上没有不充分叙述的位置,因为在不充分叙述中,作者、叙述者和作者的读者是一致的,但真实读者却选择不和他们站在一起。依据我们对不充分的原因所作的分析,不充分叙述可能涉及报道和阐释,可能也包括评价,甚至也具有亲近或疏离效果。但是,这些亲近、疏离效果主要是在隐含作者与真实读者的关系中发挥作用,而不是像在不可靠叙述中那样,主要在叙述者与作者的读者的关系中发挥作用。 任何一位真实读者当然都有权把任何叙述视为不充分的,尤其是在伦理轴线上,因为,任何读者都可能抵制或反对某位作者的叙事中最基本的伦理价值观。但是,作为一名修辞理论家,我对两种类型的不充分叙述尤其感兴趣,第一类仅限于非虚构作品,第二类则在虚构和非虚构作品中都可能出现。我把第一类称为不充分的指涉性叙述(deficient referential narration),其中又分为两个亚类型,即无意型(inadvertent)和欺骗型(deceptive)不充分叙述。第二种类型我称之为不充分的文本内叙述(在某些人物叙述中,文本再现的内容与外部事实存在差距,有关这类叙述的研究,参见Hansen,Shen and Xu,2007)。 不充分的指涉性叙述涉及非虚构叙事中对人物、地点和事件的错误报道、错误阐释和错误评价。换句话说,不充分的指涉性叙述所涉及的,是在非虚构文本中对文本外事实的再现与这一事实本身之间存在的差距。并且,由于报道是叙事中最基本的要素,因此,最严重的“不充分”与错误报道相关。无意型不充分叙述,指的是作者想要准确地报道、阐释或评价外部事实,但却未能如愿。例如,对正在发生的新闻事件进行报道的现场记者一般都想尽力准确地进行报道,但由于信息有限,可能会对事件进行错误报道、错误阐释或错误评价。在这种情况下,新闻播报员希望作者的读者相信其报道的内容是可靠的,但随着更多信息的出现,真实读者将拒绝相信其真实性。依据造成不充分叙述的原因,无意型不充分叙述可能具有亲近或疏离的效果。 欺骗型不充分叙述出现在詹姆斯·弗雷的《百万碎片》(12)这类叙事中,作者有意作错误报道,并希望作者的读者对此毫无察觉。一旦真实读者发现其中有诈,就会选择不再与作者的读者站在一边,这往往是一位或多位读者将作者的叙述与其他文本外事实证据相对比之后发生的情况。欺骗型不充分叙述往往会对隐含作者与真实读者的关系产生疏离作用。 如前所述,文本内不充分叙述可出现于虚构和非虚构作品中,其不充分性是通过叙述的总体设计中存在的某些不一致或其他瑕疵暴露出来的。换句话说,文本内不充分叙述之所以不充分,与其更大的叙事所设定的条件相关。例如,哈克贝利·芬在小说中逃跑部分的叙述就是不充分的,因为这段叙述对汤姆·索亚的逃跑计划予以伦理上的认可,而要执行汤姆的逃跑计划,就要贬低吉姆,这与哈克先前做出的艰难决定相矛盾——他宁可下地狱也不告诉华生小姐她的奴隶藏在哪里。在这里,不充分叙述对我与哈克的关系,尤其是我与马克·吐温的关系具有疏离作用。 关于文本内不充分叙述,笔者已在其他文章中详述,本文再以《奇想之年》(13)为例加以说明。在这部回忆录中,我发现琼·狄迪恩在叙事的某个关键部分做出了不充分阐释和评价,那就是当她接到丈夫约翰死于心脏病发作的尸检报告的时候。在此之前,她的叙述自我不断注意到她的经验自我,在想办法让自己或是约翰寻求避免心脏病爆发的方法。而当她读到尸检报告时,她认为自己可以放弃自己的求索,因为报告表明无论她还是她丈夫对此都已无能为力。报告表明,约翰的死因是冠状动脉左前降支被严重堵塞。狄迪恩之前提到,几年前约翰的这支动脉接受过血管修复手术。读了报告之后,她给出的说法是:“他的冠状动脉左前降支于1987年修复过,后来大家都忘了这事儿,于是它又坏了。”(14)我认为叙述的不充分性出现在“大家都忘了这事儿”这个从句中,被遗忘的事情正是她竭力要去发现的那类事情。结果,她不但没有将这件事看做一种启示,反而将其视为无须自责的理由。她的阐释和自我评价都是不充分的。但令人惊讶的是,与《哈克贝利·芬历险记》中的不充分叙述不同,这里的不充分叙述具有亲近效果,因为它增进了我对狄迪恩的同情,而且我也更加赞同她为摆脱丧夫之痛而做的努力。自责只会使她的境况更糟,而她的叙事设计让我非常希望她能找到节哀顺变的办法。 欺骗型不充分叙述比无意型不充分叙述具有更强的疏离效果。因此可以得出如图5和图6所示的两个谱段,其中第二个谱段的描述更加细化。 图5:不充分叙述谱段示意图 图6:不充分叙述谱段细化示意图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