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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风变雅”与春秋文学的精神转向(3)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文艺研究》2016年第201 傅道彬 参加讨论

    三、从盛世长歌到“我心忧伤”
    西周初期,天下初定,周人政权在手,心雄万丈,整个社会处于相对稳定、平和的礼乐秩序中,宗周贵族们时时流露出睥睨天下的自信,其音乐风格也表现出雍容、舒缓的庄严。所谓“治世之音,安以乐”(49)、“颂者,其乐安而迟,其歌申而荡,其思深而远,至矣”(50)。
    (一)西周雅、颂诗篇和乐、平静的心理世界
    颂诗源自西周宫廷,自然带着宫廷庄严、宏大的气象,反映着周初政治家健朗、平和的心绪。《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中的《耆夜》、《周公之琴舞》记载了西周初年盛大的礼乐颂诗活动。《耆夜》的背景是武王八年讨伐黎国,大胜而归,周人在庙堂之上举行盛大的饮至礼,舍爵庆祝。期间周武王、周公旦、召公奭、毕公高、辛公甲、吕尚父等在周代建国事业中建立赫赫功勋的政治家悉数登场,君臣互敬,上下和乐,武王“夜爵酬毕公,作歌一终曰”(51):
    乐乐旨酒,宴以二公。恁仁兄弟,庶民和同。
    方臧方武,穆穆克邦。嘉爵速饮,后爵乃从。(52)
    整个过程君臣互敬、上下和乐,洋溢着自信而从容的欢乐气氛。而饶有兴味的是,周公举杯之际,忽有蟋蟀跳跃于庙堂,周公触景生情,托物寄情,将时光流转的感慨与“好乐无荒”(53)的劝诫结合在一起。而《周公之琴舞》(54)更是体式宏大,诗有九启,每首诗后以“乱曰”收束全篇,其中成王所作“元纳启”,与《周颂·敬之》大意相同,是周颂的代表性诗篇,诗人的心态是明朗、温润的,充满“学有缉熙于光明”(55)的积极向上精神。
    孔子称赞二南诗的重要原因是认为其“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即情感平和中正,符合周代礼仪规范。二南诗里的君子们愉悦快乐,沉浸于安闲、平静的幸福祈祷中。虽然他们的生活也有忧伤,但总体上还是平静的,情感的波动很小。即使有“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周南·卷耳》)(56)的忧伤,或者是“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召南·行露》)(57)的抗争,但都是贵族生活的轻轻叹息,或者是一时间的生活波折,宛如宁静水面上荡起的一丝涟漪,转瞬即逝。对于生活优渥的贵族而言,岁月波缓潮平,风轻云淡,难留痕迹。
    (二)春秋诗人的天命质疑与精神动摇
    神圣的天命观念的动摇,是春秋人精神迷茫的思想基础。“天”字在《诗经》中共出现了九十七次,在《周颂》和正风正雅中还是正义的庇护苍生的化身,是人们顶礼膜拜的对象。如:“天保定尔,俾尔戬谷。罄无不宜,受天百禄。”(《小雅·天保》)(58)上天护佑苍生,人世间一切福禄都是上天带来的。因此颂诗充满了对“天”的敬畏与颂扬,小心翼翼地匍匐于神圣的“天”的意志下,虔诚地表达着“秉文之德,对越在天”(《周颂·清庙》)(59)、“燕及皇天,克昌厥后”(《周颂·雍》)(60)的虔敬之情。而在变风变雅中,“天”的意味发生了根本转变,神圣的“天”不仅不再降福人间,甚至制造灾难,带来祸患,“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61)?
    变风变雅中的“天”是冷峻的、严酷的,人间的混乱、饥馑、黑暗,都来自上苍的惩罚。在宗周灭亡、王室衰微的现实面前,周人以天命为支撑的思想宫殿也崩塌了。“靡神不举,靡爱斯牲。圭壁既卒,宁莫我听”(62),无论周人怎样祈祷,怎样祭祀,怎样竭尽所有,上天已经听不到他们的呼唤和诉求,他们由此陷入了空前的精神绝望。
    (三)春秋诗人“我心忧伤”式心理格局的形成
    强盛的西周王朝曾是周人引以为豪的记忆,而至春秋时代,地坼天崩、沧海桑田,昔日巍峨的宫殿已经变成禾麦离离的田垄。与之同时,西周王权的天命思想和神权观念也倒塌了,一种巨大的精神迷茫和心灵忧伤,在变风变雅中弥漫开来。如《王风·黍离》: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63)
    这是春秋人心灵世界的典型呈现。《王风》是东周京都洛阳的作品,按照郑玄的解释,此时的东周已经衰败:“于是王室之尊与诸侯无异,其诗不能复雅,谓之王国之变风。”(64)《黍离》是《王风》的第一篇,《王风》这一称谓本身就意味着一种天地翻覆的巨大变化,有一种历史巨变的沧桑感。与西周人相对平静、波澜不惊比起来,春秋人的精神世界波起云诡、笼罩着浓重的迷茫情绪,巨大的悲凉和忧患笼罩在心头,形成了中国诗人在王朝更替、世事兴衰的历史过程中《黍离》之悲的心灵模式。沧海桑田的巨大变化引发诗人如醉如噎的心灵悲痛,连行进的脚步也变得迟缓、沉重,诗人禁不住追问苍天,是谁制造了如此深重的人间苦难?“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这是王风的基本情感基调,也是整个春秋时代诗人的情感基调。
    风雅之变首先是诗的情感世界的变化。“有兔爰爰,雉离于罗。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此百罹。尚寐无吪”(《王风·兔爰》)(65)。他们感叹生不逢时,遭遇了忧患丛生的时代。所谓“我生之后”,就是平王东迁之后。自此,传统风雅精神的自信与坚定,被怀疑、悲凉的心态替代。西周贵族诗中雍容、祥和的风范渐渐远去,哀怨、不平的声音成为变风变雅的主旋律。
    比起国风来,《小雅》由于汇集了更多离政治更近的下层士大夫的作品,因此更多抒发的是对政治不公的怨愤。“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66)。《北山》的这种牢骚、哀怨,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怨怒,而是有着明确的思想指向。“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不啻为一种新的诗人宣言,将“我”与众人、与世俗的世界区分开来,倾诉内心的不平。这标志着一种独立的、抗争的、哀怨的、批判的、屈原式人格的诞生,锋芒直指整个强大的世俗世界。诗的末尾,罗列了诸多不公正现象:
    或燕燕居息,或尽瘁事国,或息偃在床,或不已于行。
    或不知叫号,或惨惨劬劳,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
    或湛乐饮酒,或惨惨畏咎,或出入风议,或靡事不为。(67)
    这是春秋宫廷政治生活的真实展现。诗人叠用十二个“或”字,排比中有对比,不平之气,蕴积已久,一气呵成,不吐不快。尽管比起所谓“正风正雅”,不那么温柔敦厚,却揭示了世俗世界的种种劳逸不均、苦乐不平,具有超越时空的力量。
    失去了宗教庇佑的天空,变风变雅更集中于个人命运的描写,表现在巨大民族灾难里孤苦无依的士人们的挣扎和哀叹,笔墨集中于个人的内心世界,力图通过细致的心理描写揭示出沉淀在诗人情感深处的悲伤与绝望。“我心”一共在《诗经》中出现了四十六次:在被称为“正风”的《召南》中还有“亦既觏止,我心则说”(68)的诗句,表现出由悲而喜的心理活动,而在变风变雅中,“我心”成了忧伤、悲凉的代名词,这恰好反映了春秋时代诗人的心理状态。如:
    载驰载驱,归唁卫侯。驱马悠悠,言至于漕。大夫跋涉,我心则忧。(《鄘风·载驰》)(69)
    正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言,亦孔之将。(《小雅·正月》)(70)
    踧踧周道,鞫为茂草。我心忧伤,惄焉如捣。(《小雅·小弁》)(71)
    昊天孔昭,我生靡乐。视尔梦梦,我心惨惨。(《大雅·抑》)(72)
    “我心忧伤”成为变风变雅的习惯用语,这正揭示出春秋人孤苦无依、无可奈何的典型心境。尽管引发诗人心理变化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或为情爱,或为生存,或为家国,或为个人,然而情感的基本旋律都是抑郁、忧伤的。春秋时代的历史巨变在诗人心中刻下鲜明的印记,时代风云蕴积成浓重的心理云雾,使得他们很少开怀大笑,时时流露出内心的抑郁不展。这对中国文学影响深远,甚至可以说,“我心忧伤”是中国古典诗人的基本心理原型。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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