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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春》的生产现场与张爱玲的政治化写作(4)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 巫小黎 参加讨论

    四 张爱玲政治化写作的投机性与报复性
    不仅如此,上海新的执政当局也深度介入了《十八春》的生产过程。
    自尊敏感、名利意识重是张爱玲的个性特质,20多岁就发表《必也正名乎》(26),嚷着“出名要趁早”(27),其富有强烈的现代权利意识可见一斑。或许这是受了殖民地文化濡染、浸淫的结果。曾经,政坛局势不管怎样动荡不安,政治气候无论如何晦暗不明,她从不害怕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公众视域。上海沦陷时期,给日本人扶植的刊物写稿,追随胡兰成,与之同居又分道扬镳。这些,在众人看来,都是丢人现眼,很不名誉的事情,然而张爱玲并不隐瞒——事实上也瞒不住。尽管胡兰成受追捕时,张爱玲也曾过了一段风声鹤唳的日子,但她始终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依然以“张爱玲”的大名发表新作。重印旧著,编写的电影剧本《太太万岁》,照样顺利搬上银幕。(28)一句话,“张爱玲”三个字没有影响她作为公众人物一直活跃在大众视域里。
    日本人投降,国民党政府垮台,应该是张爱玲驰骋文学天赋的大好时机。然而,事实恰好出乎人们的预料。共产党接管上海后,文化/新闻/出版/印刷等,全部实行军事管制,文化/图书市场重新洗牌。原来的报纸、期刊、书店,不论官办、私营一律关停,经新政府审查后获准重新登记注册者才能出版、发行、营业。靠市场为生的张爱玲,眼看几乎要断了生路。当时的《文汇报》《新民报》与由《申报》改组后的《解放日报》等,审稿、用稿都十分严苛,有很多禁忌,自然来稿一般很难被采用,报纸上也极少发表文艺创作,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文章或讲话,经常在报纸上唱主角。所幸,此时有两家小报——《大报》和《亦报》获准创刊,这是共产党接管上海后,半体制化的两家民营报纸。而且,其选稿、用稿尺度宽松得多,办报主体大多是那些未被体制正式收编的报人、自由撰稿人。
    棘手的问题是,《传奇》《流言》出版之后,张爱玲已是声名显赫的当红作家。1947年《太太万岁》上映时,叫好又叫座,票房十分红火,却遭遇猝不及防的挞伐(29),张爱玲的声名更高了,但同时却成了一个不宜公开露面的敏感人物,她的名字显然成了禁忌。“梁京”因此悄然问世,并带着耀眼的光环——《亦报》专栏著名作家,广受读者追捧的小说家,上海第一次文代会代表。(30)总之,“梁京”取代“张爱玲”频频出现在彼时上海的公共文化生活。
    《亦报》虽然只是一家民营小报,但背靠新政权支撑是明摆着的事实。资料显示,主《亦报》笔政的龚之方、唐大郎,由当时上海军管会文化委员会头号人物夏衍圈定,《亦报》的出版用纸,由军管会特别批准。
    知情人士回忆,张爱玲以其年轻、卓尔超凡的文学才华,深得识才、惜才、爱才的上海文化宣传教育界的主事者、华东军政委员会文化部部长夏衍欣赏。“当年没有一个革命作家敢承认张爱玲”的时候,夏衍便率尔坦承“她是写短篇小说的能手”,不仅他自己喜欢张爱玲的小说,还介绍身边的工作人员也去读她的作品。(31)为了挽留张爱玲,并使其抛弃顾虑,尽力为国家服务,1950年代初,夏衍曾在上海市军管会文化委员会的重要人物姚溱、陈虞孙两人亲自陪同下,以朋友间家庭聚会的名义,秘密约见过张爱玲,地点在沪上某富裕人家的私人厨房。受邀前来聚谈的沈毓刚还清楚地记得,那天的“菜很精致”,饭却“吃得有点尴尬,谁也没有说多少话”。据策划操办的龚之方、唐大郎两人后来的“说法”,安排此次餐叙是因为“有点事请示领导,同时,夏衍同志想见见张爱玲,并托他们两人劝劝张爱玲不要去香港”(32)。
    餐桌上都说了什么,沈毓刚没有述及。但张爱玲深得夏衍及其幕僚、友人的暗中呵护,却是不争的事实。由此推知,离沪赴港前,张爱玲化名“梁京”写连载小说在《亦报》刊发,应邀出席上海市第一次文代会,大概都与此次餐叙有某些关联性。龚之方个人的回忆,虽然没有明确述说夏衍与张爱玲晤面的经过和情形,但直接确证了张爱玲出席上海第一次文代会是夏衍画了圈圈的事实,“1950年夏天,上海举行第一次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代表中赫然有张爱玲的大名,这显然是夏衍为她安排的。”(33)编发过张爱玲作品的柯灵,和她有过一些交往。据柯灵说:“抗战结束,夏衍从重庆回到上海,就听说沦陷期间出了个张爱玲,读了她的作品。解放后,他正好是上海文艺界第一号的领导人物。这就是张爱玲出现在‘文代会’上的来龙去脉。”(34)
    上海第一次文代会代表的名字都登在《解放日报》上,“梁京”的名字也在其中。(35)可见,“梁京”是化名,并非只在写作、发表文章时才使用的笔名,是直接取代“张爱玲”公开使用的名字。会上,柯灵、龚之方等都注意到了,她不穿“延安装”(在《十八春》里叫做“列宁装”),而是“旗袍外面罩了件网眼的白绒线衫”,坐在会场的最后一排座位。(36)严肃的政治场合,行止异于多数人的“梁京”,必定格外引人注目。
    为应对朝代更替的政局世情,委曲求全换姓更名,对于重名、爱名,且又名噪一时的张爱玲,想必十分排斥。埋葬了沾染历史烟尘的“张爱玲”,实际上等于向世人昭示一个事实,曾经洛阳纸贵的著名女作家张爱玲已经“死”了,而此时,张氏刚踏上30岁,正好是艺术创造力最强大、最旺盛的年龄阶段,本来应该如旭日高升光照四野。就此偃旗息鼓隐姓埋名,无论怎么说,对她都是惨重的命运打击——才起了个头,她都还没红够呢!所以,1196期《亦报》里(主要在1950-1951年间),“张爱玲”的本名见诸报端至少在3次以上(37),此外,《亦报》还有文章故意称“梁京”已有《流言》等书销行于世。(38)这类“此地无银”的小伎俩等于明确昭示读者,“梁京”者,张爱玲也。笔者以为,这是用心呵护张爱玲的各方人士,精心谋划用来测度读者反应的手段和技巧。
    至此不难明了,《十八春》的问世和张爱玲化名参加上海第一次文代会,全在政治权力操控下按部就班地进行。
    《十八春》后,张爱玲仍旧以“梁京”之名在《亦报》上连载中篇小说《小艾》。可是,直至1952年女作家离境出港,“张爱玲”三个字再没有在《亦报》上出现过。张爱玲再有才华,“政治正确”的《十八春》《小艾》写得无论如何精彩,新的执政当局,都没有准备接纳她的意思。有柯灵的回忆为证。上海电影剧本创作所成立时,夏衍拟邀张爱玲当编剧,就有人直接反对(39),夏衍也改变不了张爱玲的命运。偌大的上海已无她的栖身之地,政局的发展显然令生存空间本来逼仄的张爱玲越发艰难与惶恐。压抑自我,放弃个人立场,甚至完全听命于新的政权,然而,个人处境并不因此向好。她后来义无反顾地出走,与此不无关系。
    如前所述,张爱玲在给夏志清的信中辩称,写《十八春》出于糊口。关于《小艾》,也可作如是观。她曾说:“我非常不喜欢《小艾》。”(40)事实上,不满自己的创作,并不是她要表达的全部意思。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对那些从尘封的故纸堆里翻出她的旧作,不经本人同意擅自重印的好事者表示愤慨。在笔者看来,《小艾》的“遵命”和“御用”气息更浓烈,“为糊口而写”的谄媚投机意味远在《十八春》之上,前面已经说过,在此不赘。张爱玲不喜欢《小艾》最主要的原因,大概在此。前面所述,《十八春》登完后,回头再看“心上老是有个疙瘩”也有同样的意味,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假如说,时易世变之际,《亦报》里张爱玲的政治化写作,是个人的一次误判,因年少轻狂不小心上了政治的当。那么,离沪赴港后创作的《秧歌》却与《十八春》《小艾》唱起反调,完全颠覆与改写了执政党与新国家的形象,完全否定共产党所领导和发动的“土地改革”。继而,坦然欣然接受来自国际、国内反共势力的资助,听任中共敌对势力的摆布,按他人预先拟定的大纲,完成《赤地之恋》。(41)对此,又当如何解释呢?
    我以为,张爱玲急功近利、沽名钓誉的投机心理,实在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怪不得势利无情的政治。譬如《十八春》,她有自己的一套说法:
    如果读者读到曼桢被辱的一章而有一种突兀或不近人情的感觉,那是她写作技术上的失败。但是她仍要说,曼桢这一典型,并不是她凭空虚构的鬼话。与其说曼璐居心可诛,毋宁说她也是一个旧社会的牺牲者。她自己不懂得劳动,她在风尘流转中捡上了祝鸿才而企图托以终身。一旦色衰爱弛,求生的本能逼使她不择手段地牺牲了曼桢,希望借此拴住鸿才的心。当然,曼璐为了慕瑾,对曼桢也有一些误会和负气的成分,但曼璐的陷害曼桢,最主要的理由还是应该从社会的或经济的根源去探索的。这并不是说曼璐的行径是可以宽恕的,但旧社会既然蕴藏着产生曼璐这样人物的条件,因此最应该诅咒的还是那个不合理的社会制度。(42)
    只看这番话,一个“跟跟派”的形象呼之欲出。这和写《倾城之恋》《金锁记》的张爱玲,判若两人。可见,她并不是糊里糊涂“上了政治的当”,而是心甘情愿被政治所用。当然,她同时也在利用政治,投靠政治,因而,张爱玲的政治化写作和她本人的政治立场或信念没有直接的关联,而实质是趋炎附势的政治投机行为。
    其次,有资料披露,张爱玲到香港后,曾被怀疑“可能是共产党特务”(43),加之赴港前“忠而见疑”的不平际遇,驱使其政治投机心理或有变本加厉的可能,并朝着相反的路向运动,即投靠与共产党为敌的政治势力并获得庇护。此时,张爱玲的政治化写作除了继续投机之外,还混杂着多种成分。一是想自证清白,封堵指控她“可能是共产党特务”的别有用心之徒的嘴;二是为了泄愤,报复/反击对她存有芥蒂的执政当局。总起来说,相较于《亦报》里的连载小说《十八春》《小艾》,《秧歌》和《赤地之恋》除了具有相似的政治投机性和“为政治服务”的意识形态特征外,更多了一重报复性和攻击性。尽管各自服务的对象不同——前者为刚刚夺取政权的共产党“御用”,后者反转枪口,服务于反共、反华的政治集团,然而,“服务文学”的性质相同。
    正是因为张爱玲歌颂新政权,礼赞共产党并非源自真心诚意,而是出于强烈的功利目的和投机性,所以,《十八春》里去了延安的许叔惠,到了《半生缘》就改成赴美国了。两部小说的结尾也迥然有别。前者,许叔惠从延安回到解放后的上海,顾曼桢、沈世均和石翠芝等人,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奔赴沈阳,豪情满怀地加入了社会主义新生活的建设大军。后者的故事止于抗战结束。许叔惠从美国回到上海,亲朋故旧久别重聚,无限感慨,在“我们回不去了”的怅惘中,半生情缘戛然而止。
    收入近年出版的《张爱玲全集》的《小艾》(44)和《亦报》连载的初刊本相比较,也有指向性相类似的删削和修改。前者叙述止于小艾的丈夫冯金槐抗战结束后回到上海,小夫妻得以团聚。后者则装有一条光明的尾巴——上海解放后,小艾一家过上了安定幸福的日子,永远告别了为人所驱遣,忍辱受气的非人生活。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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