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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们的诗人——论中国当代诗人对博尔赫斯的接受(2)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汉语言文字研究》 吴昊 参加讨论

    三、对博尔赫斯“循环时间”观念的接受
    博尔赫斯的散文《时间的新反驳》中有一段富有诗意的陈述:“我们的归宿不因非现实而可怕;却由于不可逆转并坚硬如铁而恐怖。时间是我的构成实体。时间是一条令我沉迷的河流,但我就是河流;时间是一只使我粉身碎骨的虎,但我就是虎;时间是一团吞噬我的烈火,但我就是烈火。世界,很不幸,是真实的;我,很不幸,是博尔赫斯。”(26)这段话集中体现了博尔赫斯对线性时间无限延展的恐惧与对“永恒”的否定。据研究,博尔赫斯的时间观念受到贝克莱、叔本华等唯心主义学说的影响,他接受了“循环时间”的观念,认为过去和未来其实都是现在,并利用芝诺的“飞矢不动”悖论提出了“时间不动”的理念。有论者认为,“圆形”是博尔赫斯时间观念的基础(27)。无论是轮回的时间(《环形废墟》),相交的时间(《特隆、乌克巴尔、奥比斯·特蒂乌斯》),还是分岔的时间(《小径分叉的花园》),都是“圆形时间”的展示,犹如一条蛇咬住了自己的尾巴。这种解释是对博尔赫斯“循环时间”论的具体描摹。在博氏的“循环时间”里,世界会重复相同的历史,人也会与时间合为一体,记忆与现实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这有点像中国传统文化中道家所强调的“天人合一”的状态。博尔赫斯诗歌中对“循环时间”的迷人描绘有很多:
    我感觉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
    原以为这座城市是我的过去,
    其实是我的未来、我的现时;
    在欧洲度过的岁月均属虚幻,
    我一直(包括将来)都生活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城里。(《城郊》)(28)
    每一个不眠之夜都会毫发不爽地重现。
    写下这诗的手将从同一个子宫里再生。(《循环的夜》)(29)
    在这些以“循环时间”为理念的诗中,恐怕最为中国作家、诗人津津乐道的就是著名的《雨》了。格非曾在小说《戒指花》中引用过此诗,诗人马永波也从“我的父亲回来了,他没有死去”这句诗中得到感悟,认为博尔赫斯写出了“时间循环的恍惚感”:“一场黄昏的雨使此刻和过去发生了隐秘的关联,在这种时间现在与时间过去的重新融合中,父亲真的回来了。对于一个丧失的人来说,永恒循环肯定是一种安慰。”(30)马永波在1990年写下了与博氏《雨》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诗作《父亲挽歌》:
    一场雨已经开始
    它再也不会结束
    也许我会懂得它就是你,我的父亲
    整个一生都在向我靠近
    在你用雨丝,玫瑰,用所有死亡和爱
    铸造的躯体中
    我们将合而为一,再分不清父亲和儿子
    在“雨”中,生者和死者“合而为一”,逝去的亲人得以回到身边,这是“循环时间”带来的奇妙感觉。“雨”使时间的界限变得模糊,过去与现在的距离感消失,“雨”就此成了“循环时间”发生的一个道具。
    其实,在“循环时间”的观念中不依靠“雨”作背景,“我”也能穿越时空,联通古今,并成为不同的人。例如,柏桦在《小小的博尔赫斯:观念及其工作》中写道:
    那恐怕不是幻觉:1921年10月4日,
    我下了船(紧见其后),想起了
    悠久岁月前也在红海之滨的早晨;
    当时我是罗马的执政官,
    热病、巫术和闲散耗损了士兵们。
    后来,每隔几年我都要回英国一次
    去看看一座日晷和几株橡树。
    也会去看看意大利的柏树和大理石。
    或每隔一百年在沙粒无数的海滩上
    取走(或加上)一粒沙。(31)
    漫长的时光化作轻描淡写的一瞬,“我”与时间融为一体,似乎岁月的流逝并不存在。因此,柏桦说:“是的,我本人就是时光,不能理解岁月/的流淌”。这句诗显然是对博尔赫斯“时间是一条令我沉迷的河流,但我就是河流”句式的模仿,所表达的观念也相类似。可以说,柏桦假托自己是“博尔赫斯”,以“博尔赫斯”的语调来书写经历。然而柏桦最终想强调的,还是一份中国化的怀旧情怀,无论是“雾中长桥的湿润”“硕鼠强悍的马蹄声”,还是“曹操的《短歌行》”,都是为了抒发诗人对“1950年代中国的怀念”,这使得诗作在沿用博氏时间观念的同时,体现了柏桦作为一个“毛泽东时代的抒情诗人”的个人情感。
    除了马永波、柏桦,在张曙光、陈先发、孙文波等诗人的作品中也可以看到书写“循环时间”的诗句。如孙文波的《祖国之书,或其他》:
    八月又要来临。这一次,他是轻轻地唱。
    他唱出:梦境啊!它是我的故乡。
    在梦境中我看见精神的生长,一个人
    可以是所有的人;一个人,正是
    所有的人。无限的力量使他生死两忘。
    而在他的吟唱中,时间消失了线性;
    过去就是现在。未来也是过去。生死皆苍茫……(32)
    时间的线性消失了,落入了循环的过程:“过去就是现在。未来也是过去。”然而这一切是“他”在梦境中所看到的,“梦境”也是博尔赫斯作品的一个重要书写向度。博氏曾说过:“我不擅于抽象思维。……我倾向于以寓言和隐喻的方式而不是理性的方式来思考问题。……当然我不得不时而做一些笨拙的推论,但我更偏爱做梦。”(33)从这段话可以看出博尔赫斯对“梦”“幻想”等富有神秘色彩的元素的偏爱,而许多中国当代诗人也汲取了博尔赫斯这一观念的精髓,创造出富有个人特色的作品。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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