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抄本《蹈东集》的文献价值 阎尔梅于康熙十四年(1675)刊成《白耷山人集》,但其子为避免灾祸,在编定《白耷山人集》时,已请崔干城作了删削,删去了阎尔梅原集中“触忌讳之语”,这无疑削弱了阎尔梅诗歌的抗清思想和文学价值。而《蹈东集》收录了清顺治元年至三年间的诗歌作品,这是入主中原的清王朝与南明政权斗争最为惨烈、民族矛盾空前激化的历史时期,也是阎尔梅饱含家国之恨最为痛苦的人生阶段,因此《蹈东集》极具研究价值。 (一)《蹈东集》提供了阎尔梅新的交游信息 阎尔梅交游遍天下,笔者所撰《阎尔梅交游考》中,考证其交游600馀人,然尚有数人仅见于《蹈东集》,如彭舜龄,《蹈东集》中有一首“佚诗”,题为《寄彭孝先秀才》,诗云:“竹屋松廊构数间,读书人自解偷闲。常山寻鬼无多伎,秋雨秋风独闭关。”诗题小注云:“孝先时有讼事,讳舜龄,夏邑人。”《夏邑县志》卷六载:“彭舜龄,号容园,几城其别字也……所交必当世正人君子……己卯贡太学……当事周文节公负知人,鉴以国士器之。乙酉登贤书,己丑中刘子壮榜进士,仕嘉兴府推官……服阕补登州推官。”(13)雍正《河南通志》卷五十八亦有传(14)。 又如刘三奇,张赠本《白耷山人诗集》中有《满巡抚赵福星遣官张龙刘三奇辛金褚光铣招余余却之云云》诗,然刘三奇生平史志皆不可考,《蹈东集》中有“佚诗”《邳州别刘弢之作》二首,诗前小序云:“弢之,沛人,讳三奇,以诸生受知史公数年,欲授副将,卤渡河南,乃始奉敕守邳。时河北尽没,独邳仅存,予携家往倚焉。弢之慷慨激烈,以睢阳自命,治具未完,扬州已报陷矣。弢之托予请兵淮上,予毅然东行,留诗勉之,五月初二日事。”刘三奇主要生平及与阎尔梅之交游大略可知。 “佚诗”《别王亨伯监纪》云:“践跷登山愁步迟,死生前路总难期。故人如肯心相共,休问归来是几时。”《悲彭城》诗前小序云:“予时自桓山移居大山王伯亨家,微服往观,潸焉出涕。用古乐府题悲之。四月十四日事。”“大山”即“太山”,在徐州城南。可知二人此时交游。 《蹈东集》中涉及阎尔梅与史可法交游的诗作共九题十六首,且大多为“佚诗”,较为详细地记录了阎尔梅在史可法徐州幕中的活动,以及二人在抗清军事战略上的差异,详见后文。 (二)《蹈东集》记录了阎尔梅的抗清行迹以及明清两军的战事 甲申鼎革后,阎尔梅矢志抗清,然清廷严酷的“文字狱”使其抗清行迹在史志中语焉不详,其诗文“全集”——《白耷山人集》亦是“贾祸诗文尽数删”。幸运的是抄本《蹈东集》保留了许多记录阎尔梅在明崇祯皇帝自缢煤山、顺治皇帝入主北京至顺治三年间抗清行迹的诗作。 顺治二年春,在家乡沛县沦陷后,阎尔梅被迫南迁。《悲彭城》诗前小序云:“卤未尝至徐州也,至徐州者,卤之委署伪有司及河北无赖市儿,通计百馀人耳。总兵李成栋为兴平伯高杰旧部将,闻信皇皇弃城东遁。予时自桓山移居大山王伯亨家,微服往观,潸焉出涕。用古乐府题悲之。四月十四日事。”其《南迁》诗题注云:“乙酉四月十六日自桓山步行至下邳。”乙酉为顺治二年。桓山在彭城东北十七里,今徐州铜山区茅村镇境内。民国《铜山县志》载:“《一统志》云:‘桓山,亦名魋山,下有桓魋墓,故名。’旧志:‘山西临泗水,旧名圣女山,今俗名洞山。’”(15)又有《君山》、《步行至下邳》、《羊山寺远眺》诸诗。《君山》诗题注云:“一名把犊山,峄县东北。”可知阎尔梅系从沛县先至徐州城北桓山,再至山东峄县东北把犊山,后往邳州,又经下邳羊山寺(在今江苏睢宁羊山上)南行。前文引《邳州别刘弢之作》诗序记载了顺治二年春阎尔梅在家乡沛县被清兵占领后,携家投奔时在邳州守城的刘三奇,刘三奇一面坚守城池,一面委托阎尔梅东行请兵淮上。先后诗作有《过宿迁》、《为下邳乞师淮上道经白洋河有感》(诗末注云:“白洋河,旧为史阁部驻师处。”)、《至清河为水营逻者所诘》、《淮上送友人》、《安东道上》、《自淮上至庙湾》、《射阳湖》、《海上遇大风雨》、《海上》等诗。从这些纪行诗可以考证阎尔梅从下邳先后经过宿迁、白洋河、清河、淮安、安东(今江苏淮安市涟水)、庙湾(今江苏盐城市阜宁)、射阳等地,最后到达海上。《再却卤抚赵福星见招》诗题注云:“闰六月二十二日海上作。”《丙戌元旦》诗云:“屏迹湖山偶寄居,新年甲子为谁书。史臣特笔存章武,处士微辞避永初。”《庄尚之见过》诗序云:“丁丑春,尚之自沛中别去。丙戌春复自新安来沛中,余适有渐山之行,湖岸停舟,不期而遇。言念葛裘,已经十载,时事多艰,江河非故。尚之饶有壮怀,未能为不知者深言也。因止宿月馀,为近体三首志之。时初夏之望前也。”丁丑为明崇祯十年(1637),至顺治三年丙戌恰为十年。《归次渐山墓上偕仲弟尔羹哭之》其一诗云:“十月于征十月归,维桑与梓一年违。入山荒路行行错,蹈海初心事事非。”从《蹈东集》这些诗题、诗注、诗序和诗句中我们可以清晰地考证阎尔梅在顺治元年至三年间从事抗清的时间、地点和艰难历程。 《蹈东集》中一些诗作也反映了南明军队将领不抵抗的逃跑投降行径,如《东平侯刘泽清总河王永吉率淮属各官东遁诗以叹之》、《东平侯刘泽清遁海予至乞师不得》、《至东海遇刘泽清率总河王永吉暨诸将官复归淮上降卤诗以叹之》、《卤巡抚赵福星遣官张龙刘三奇辛金褚光铣招予往见予却之以诗》等诗作。尤为值得关注的是《蹈东集》中阎尔梅力劝史可法驻守徐州抗清的诗作,如《史阁部驻军白洋河不进以诗劝之》诗曰:“两河诸父老,日夜乞王师。隔岁无消息,长征是几时。”《予既劝阁部西行矣至象山复留不进因再劝之》曰:“谁知六军出,只为象山来。”《至徐州辞阁部去同年施诚庵留予以诗答之》其一诗云:“东卤已南下,金陵方议和。出师将半载,犹未渡黄河。”其三诗云:“河南驻大军,河北尽胡服。一水不能过,中原何处复。”《已矣歌》诗序云:“予力劝史公渡河复山东,不听;劝之西征复河南,又不听;劝之少留徐州,为河北望,又不听。竞用左右言,去之扬州,且招予同行。予哭为此歌别之。”《邀施诚庵吴日生两职方集饮云龙山》其二诗云:“漫向山尘起卧龙,山尘深锁翠岚重。方闻义士争超距,无奈王师戏举烽。”诗末小注云:“时河北义兵擒卤官至,阁部许发兵应之,不来,故云。”另有《答史道邻阁部见征》、《偕施诚庵职方同寓阁部公廨》等诗。顺治二年初,史可法不听阎尔梅的劝阻,一意退守扬州,仅留刘三奇在邳州独守孤城,终使淮安、南京相继陷落。这些保持在抄本《蹈东集》中的诗歌特别是“佚诗”对研究阎尔梅乃至史可法和南明史均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