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是社会史研究意义。郑振铎在《中国古代版画史略》中曾赞叹 《金瓶梅》:“这些插图,把明帝国没落期的社会生活的各方面无不接触到。……如果要研究封建社会没落期的生活,这些木刻画就是一个大好的、最真实的、最具体的文献资料。”的确,小说插图细腻生动地展现了明清社会的各方面:服饰、器物、建筑、风景、生活场面等,凭借着插图这些消失了的画面顿时鲜活起来。梁思成在《中国建筑史》中云:“艺术之鉴赏,就造型、美术言,尤须重‘见’。读跋千篇,不如得原画一瞥。”在表现客观世界的形貌上,图像有文字所不具有的优势。中国小说,特别是话本小说与长篇世情小说,对社会生活各方面进行了详尽精细的描绘,为插图的选材提供了基础。中国传统文人画可以分为人物、山水、花鸟等门类,但取径狭窄,如人物画主要表现仕女、隐士和古代圣贤,更重要的是,文人画家脱略形似,讲究神韵。文人画中不表现的领域,恰是小说插图着力刻画的;文人画中所忽略的物质细节,小说插图得以呈现。 四是文学史研究意义。插图是文学的外部研究,与小说内容的解读,即所谓的内部研究有何关系呢?小说故事属于时间艺术,插图是空间艺术,它们在表现客观事物的方式上存在巨大差异,但两者又同享一个文本空间,插图既表现文本,又对文本的阅读产生一定影响,这就是图文关系。图文关系主要从两个方面来讨论,一是插图方式与文本的关系;二是画面构图与文本内容的选择。古代小说的插图是逐步从故事情节图转变到人物图,其插图方式经历了从上图下文式到分章分回插图再到书前贯图的演变。上图下文方式即每页文字皆配图,文与图合,犹如今之连环画,由于插图数量众多,语图互文效果最为明显。整版式插图虽然画面增大,表现力更强,但每回几幅插图,图像叙事能力减弱,与本文的关系为一种点题式的呼应。人物绣像插图摆脱了对故事情节的依附,插图的阅读功能隐退,审美功能凸显,是案头清赏发展到极致的产物。 小说是讲故事,故事是有时间性的,把文本转化为图像,即是把时间空间化。尽管插图是依附小说文本而产生的,没有文本,插图就成了无源之水,但插图又有一定的独立性,画工选择画什么、怎么画,体现出不同的阅读能力与审美趣味。插图因受篇幅限制,不可能把所有故事一一描绘出来,首先要对内容作选择。德国学者莱辛在名著《拉奥孔》中强调画面要选择“最富于孕育性的顷刻”,这样才能“使得前前后后都可以从这一顷刻中得到最清楚的理解”。古代小说插图也是如此,但即便如此也只是一个场景,还不足以更好地表现故事情节,因此古代小说插图在构图上又常常用到中国画散点透视的艺术手法。按照这种技法,画工可以打破固定视点的限制,把不同时空的事物组织在一幅画面之中,犹如摇头摄影一般,达到步移景换的效果。古代小说还有一个重要特点是插图中往往有一些正文中没有的附加内容,如赞语、标目、图注等,起到点明画意、增加趣味等作用。由此可见,虽然插图是表现文本的,但两者并不一一对等,由于媒介不同以及画工对文本的接受不同,插图与文本之间呈现出种种复杂的对应关系,对其作理论讨论和文本分析,是小说插图研究的重要课题。 以上四方面既相对独立,也多有交叉,如学者研究“四大名著”插图时,已涉及文学、艺术等多个领域,插图的传播与接受也是多领域的综合研究。总的说来,插图的社会史研究还相对较少,其他方面尽管有不少成果,但仍然有不少问题没有解决,仍然有很大的拓展空间,如同书异版的插图比较及形成原因,插图在小说版本考证上的作用,以及小说插图与戏曲、诗文等其他文学类插图在传播与接受上的异同等,都有待进一步研究。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历代小说刊印文献汇考与研究”的子课题“中国历代小说版画文献集成与研究”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