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彻底走出海派传统的狭长弄堂 《天香》是从《长恨歌》充满诗学张力的内在冲突中发展出来的,作家把市民世俗故事推向了大境界,同时又消解了海派市民传统的小境界。《天香》是王安忆摆脱了张爱玲阴影的标志性成果,她把殖民地的现代性种子移植到殖民史前的土壤里,用虚构来培育起一段中国现代化的乌托邦历史。然而现代因素是与资本主义因素与生俱来的,它的发展取决于传统贵族文化的自然崩坏与市场新秩序的建立,当王安忆触及这样一个命题时,就不得不面对一个悖论:当“刺绣”这一物质文化从天香园流散到社会民间,既是一种堕落过程也是一种自新过程,旧秩序文化衰败到边缘,也可能正是新秩序的前沿。张新颖正是从这一抽象的演绎中获得如下的感悟:“‘天香园绣’如何产生,如何提升到出神入化、天下绝品的境地,又如何从至高的精尖处回落,流出天香园,流向轰轰烈烈的世俗民间,与百姓日用生计相连。这最后的阶段,按照惯常的思路容易写成衰落,这物件的衰落与家族的衰落相对应;倘若真这样‘顺理成章’地处理,必然落入俗套且不说,更重要的是,扼杀了生机。王安忆的‘物质文化史’却反写衰落,最终还有力量把‘天香园绣’的命运推向广阔的生机之中。” 《天香》以后,作家王安忆已经彻底走出了海派传统的狭长弄堂,她再也回不到原来的《长恨歌》的起点,她必须再往上登攀,探索,真是高处不胜寒。《匿名》可以看作是她创作道路上的又一个新的起点。《匿名》的故事起源于作家追寻母亲茹志鹃曾经的脚印所至而今已经全然荒无人烟的经历,如果回溯到螺旋形的创作道路上看,它似乎是用另一种形式回旋到《纪实与虚构》的起点,不过是家族演变的探寻转换到文明演变的探寻,有意识的寻根运动转换为无意识的记忆拾荒。《匿名》值得评论界深入探讨,这不是我这篇序文的任务。我欣赏的是,综合了王安忆这种苦行僧似的写作道路的全过程以后,张新颖用了一个绝妙的比喻来形容:“斜行线”———“我首先想到的,是一条斜行线,斜率在过程中会有变化,向上却是不变。这条斜行线的起点并不太高,可是它一直往上走,日月年岁推移,它所到达的点不觉间就越来越高;而所有当时的高点,都只是它经过的点,它不迷恋这暂时的高点,总在不停地变化着斜率往上走。它会走到多高?我们无从推测,我想,这条斜行线自己也不知道。” 我直到读完这本书稿,才意识到,张新颖又发明了一个评论作家王安忆的好名词,恰如其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