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文学批评行进的路线像是画了一个大的弧线,在这个世纪开头的那两三个10年,从俄国形式主义文学批评到英美新批评等众多文学批评学派,以一种叛逆的姿态把文学批评从“外部”研究转向“内部”研究,主张文学批评只应指向文学、文本,而完全不要考虑作者的意图,更不要考虑作者所处的社会环境和作品所产生的社会效果。到了最后的两个10年,从女权主义文学批评到新历史主义文学批评、后殖民主义文学批评等若干学派,则又力主将文学话语同政治、经济、历史话语联系起来研究,针对着前面那种向内的主张,表现出一种向“外部”研究回归的态势。另外,20世纪文学批评曾有所谓科学主义和人文主义两大潮流,印象主义文学批评、心理分析文学批评、存在主义文学批评、解释学文学批评等属于人文主义,语义学文学批评、结构主义文学批评等属于科学主义。两大潮流的区别与对立在20世纪前期甚为明显,而在60年代以后,融合与相互渗透的趋向则逐渐抬头。 其实,在20世纪的各个阶段,就世界范围来说,并不存在某一种文学批评学派一家独尊、独个垄断的情况,而一直是各种文学观念相异乃至相反的文学批评学派共生共存,相互辨难、相互竞争、相互修正和相互补充。即使单就欧美国家而言,情况也大体如此。不过,某一段时间里,某个学派声音较为响亮、影响较大而已。仔细研究可以发现,就学派而言,存在时间较长、理论上自成系统、影响较大并且成绩较为显著的,它们在形成和发展中,都是后来的主张与自己最初的宣言有所变化,都是或多或少吸收了其他学派的观点或方法。缺乏吸收他人成果的意愿和能力的批评学派和批评家,一般难成大气候。恰如韩愈在《读〈墨子〉》中所说,“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为孔墨。”1946年布鲁克斯觉得有必要著文为新批评辩护,他说,“(新)批评与正统研究在原则上并非格格不入,而是相辅相成”,它们完全能够在“完美的批评家身上理想地融为一体”。这个学派的几位批评家,如肯尼斯·伯克以及燕卜荪,吸收了精神分析,甚至吸收了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某些观点和方法。而今天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比之上世纪四五十年代,显然是极大地丰富了,它吸收了现代多种文学批评学派的有益因素。 我们在以开放的心态追踪国外文学批评的最新进展的时候,绝不应该忽略了开掘自己的文学批评传统 中国文学批评在20世纪五六十至70年代,出现过贫乏和困窘,那是一种极不正常的现象。而在20世纪前期、后期,中国文学批评曾经较多地向国外借鉴,这无疑是十分必要的,但其中多次出现过把在别种文化土壤中生成的文学批评理论与方法简单照搬到中国的现象,较少产生有明确理论主张和成功批评实践的稳定的本土文学批评学派。进入21世纪,文学批评的民族性,是需要认真思考的大问题。中华民族有自己的审美心理特色,中国有深厚的文学传统,也有久远的文学批评传统。这种传统要略言之,有以下几项特点:第一,中国历来的文学批评理论重视主体的作用,包括文学创作主体和文学欣赏主体的作用。批评家在阅读作品时,要顾及作家的全人格,每每“想见其为人”,要求“读其书而知其人”。中国文学批评理论还要求批评家能够充分发挥主动性,做到“知音”、“会心”;承认批评家有权对作品作出独立的不同于作者意图的阐释。第二,中国文学批评重视以文学欣赏为前提,重视从敏锐的感性体悟中提炼出理性判断,强调“辨味”,往往还格外强调追索文字之外、表层内容之外的意味,即味外之味。同时,基于汉字、汉语的特点,中国文学批评有大量关于声韵和修辞的分析,引导读者领会作品的语言形式美。第三,中国古人讲究文学批评文本的文采,有些文学批评著作成为广受欢迎的美文。第四,中国文学批评早已形成自己的术语体系,这些术语往往能传达汉语文学的独有神韵和中国人审美心理的特点。以上,都是我们极有价值的资源。我们在以开放的心态追踪国外文学批评的最新进展的时候,绝不应该忽略了开掘自己的文学批评传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