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一代所写的童话,大多太甜了,真的像给孩子们棒棒糖。这不算错,我们的儿童需要甘美,尤其五六十年代后出生的作家,自己童年有一些饥饿或困苦的经历,自己苦尽甘来后,也愿意贡献甜美;而七零后八零后九零后作家却又没有多少贫困经验,童话对他们来说会沉浸于梦幻中…… 但是,这就足够了吗? 确实,我们熟知的经典童话,更敢于触及某种苦感,比如磨难、苦难、艰难——这些本来属于成人文学担当的主题,那些童话大家为我们揭示了惨烈的价值。前几天我曾与人谈到卖火柴小女孩的死亡,而那小美人鱼呢?为了获得灵魂,不但两只脚血肉模糊忍受锥心之痛,她的肉身最终都成为了泡沫。王尔德童话中的“快乐王子”从眼睛到皮肤受伤,直到失去了生命,小燕子也死在王子雕像脚下。他们都是把苦难留给了自己把生活的幸福给了别人,这样的童话才让我们掩卷遐思。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也遗憾地消失在飞行员面前,朋友的叹惋使得那金发小男孩再生如星辰。那么,白雪公主呢?睡美人呢?夏洛呢?死亡并不可怕,为了找到青鸟,一对孩子必须经过墓地,——比利时作家梅特林克也懂得童话中生与死的转换,才焕发出童话的异彩。 即使是木偶匹诺曹也被吊到树上,据说作家原稿匹诺曹这小孩因为太悖逆木匠爸爸而死了,后来为了满足小读者心愿,匹诺曹成为一个改正自己的小家伙,作家在这个童话中最感动我的一幕,就是他那“爸爸啊,爸爸!”的呼喊,与老木匠生死离别中,木偶的顽劣心性得到了新生。前年我读迪卡米洛的《爱德华奇幻之旅》,这个得大奖的童话,震撼人心,小兔子吃尽了人间苦头,连脑袋也被粉碎……看似残酷的一幕幕,作家煞费苦心告诉读者,尤其是小读者:我们能被称之为“生命”的人生,来之不易,也极其容易因为我们的错误而毁坏;“生命”的价值在乎心灵,而心灵赢得的代价有时竟然是肉身的苦难甚至肉身本身的舍弃。 现在谈苦难或者艰难,好像是羞耻的事情了!我们过于迷恋趣味,过于想搞笑逗乐孩子,过于给孩子们一些不切实际的石头变鸡蛋的大幻想,让孩子们觉得好玩。但是因此我们失去了分量!童话肤浅的原因,不是语言的过失,而是灵魂不能担当深重的东西,轻飘飘的想象显得容易了。深度,不是晦涩和成人化主题挖掘,仅仅是灵魂在选择面前的深刻,不回避应该承受的牺牲。英国小说家戈尔丁的小说《蝇王》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样触及孩子灵魂黑暗的作品,我们很难接受。童话作品中动辄被冠以“成人化”而遭拒的时候不少,童话被归类到儿童文学作品的同时,丢掉了对深度的探索,“大一统”地以“适合儿童”,去掉了苦难和磨难,这就像我们谈光明,仅仅希望阳光灿烂,而不知道光明战胜黑暗才是“光”的最大价值。 童话中的痛苦,并不是没有盼望的痛苦,由于深植于“相信”,这种盼望和渴望已经是活水的力量,超越并解除了痛苦的魔咒;又由于有巨大的爱力,便让盼望终于胜过了痛苦的禁锢,羽化出愿景的实现。这才是童话的瑰丽与伟力。 深入浅出,——我们能“深”吗?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