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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为周鍊霞辩“诬”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东方早报•上海书评 张宪光 参加讨论

《无灯无月两心知——周鍊霞其人与其诗》
    刘聪著辑
    北京出版社
    2012年7月第一版
    446页,59.80元
    

陈巨来的一篇《记螺川事》,让周鍊霞的才名、艳名播于人口,可是人们对她的诗词的了解却不是很多。某君编二十世纪词选,选其词数首,多非其佳什;又于所作词话中感叹未见全集,所选亦不能体现周氏的总体成就。即此一例,可见周氏诗词沉埋已久。近来刘聪先生著辑的《无灯无月两心知——周鍊霞其人与其诗》(以下称刘辑)的问世,填补了这个空白,使我们基本可以看到螺川诗词的全貌,洵螺川之功臣、吟坛之乐事。
    该书收罗宏富。对周氏诗词,我在阅读民国报刊的时候也小有所辑,然对照此书,则发现不过是刘辑的一小部分。此书共收螺川诗词六百一十三首(其中词作二百九十九首),创作时间自上世纪二十年代至八十年代计六十余年,几乎将周氏诗词一网打尽,搜罗之富,让人赞叹。刘先生自述辑佚过程三易寒暑,往来于京沪图书馆之间,很多作品都是从民国报刊中辛苦爬梳而得,可见其用心之苦、用力之勤。
    刘辑还做了大量的校订。不少作品都附加了案语,或注出处,或明本事,或加校语,或考订,或注释;校语又兼用对校、意校、以修辞校、以韵校、以词律校诸法,时或断以己意,多入情入理,体例颇善。有时为了一个字的正误,费许多工夫辗转查阅手稿。有时又比较谨慎,只举异文,不加断语。如《题落花蝴蝶便面》之二:“红雨纷纷点绿苔,泥他蝴蝶尽徘徊。”“泥他”,一本作“泥池”。“泥他”一语,出自元稹的《遣悲怀》:“顾我无衣搜画箧,泥他沽酒拔金钗。”“泥”,即软缠之意。“泥他”句,写蝴蝶追逐着落花翻飞的景象,十分逼真。几乎可以肯定“泥池”是妄改,而刘先生仍未下断语,体现了他谨慎的态度。这种博取众本、细心校勘的态度,是值得借鉴的。
    但刘辑的有些议论则可商。如刘辑对陈巨来的《记螺川事》深表不满,认为陈文所述徐晚蘋从重庆回来后发现周鍊霞有一个五岁私生子之事,多不实之笔,“如此率尔操觚,信口胡言,简直可以说是对徐、周二人的污蔑与诽谤了”(第54页)。这个怀疑是有道理的。徐晚蘋的名字的确频繁出现在沪上小报中,然而徐氏是否离开过上海呢?我以为刘先生的举证还不够充分。刘先生引钱君匋《“孤岛”文艺钩沉》,证明徐晚蘋曾为《文艺新潮》发行做过贡献,这应该是不错的。《文艺新潮》1938年10月创刊,1940年5月终刊,徐氏帮助《文艺新潮》发行的工作当在1939年中,那么抗战兴起至1938年底徐氏人在何方呢?如果我们读一读螺川1938年发表在《社会日报》上的诗词,就会发现不少写夫妻离情别绪的诗句。如:“匆匆未许唱阳关,轣辘征车去不还。风雨有情天亦泪,江山无限路何艰。离愁欲写书难寄,密语将缄字又删。知否魂梦秋更弱,如何飞渡□□湾。”(《别意》)此诗写夫妻二人离别非常匆忙,相隔遥远,空缺二字恐是有所忌讳而致。又如《苦忆》:“苦忆琼楼最静宵,碧灯如梦向人娇。画眉曾倩生花笔,掩泪亲劳绣字绡。簾际月痕依旧活,酒边虹气等闲消。书成密语何由达,一隔蓬山万里遥。”“画眉”等句,也是写夫妻离别。又如“只今一片团圞月,却向红楼照独颦。”(《红楼》)“关心亦是经年别,燕也成双。雁也成行。青鸟如何不肯翔。”(《采桑子》)似乎徐氏确有重庆之行,则陈文未必全是不实之词。姑记此疑备考。
    又刘先生说陈文所写螺川与吴湖帆两人婚外恋情,“语多诋毁,实未可尽信”(第304页)。其实我们读《记螺川事》的时候,未必会全信,然而哪些可信,哪些是诋毁,实在不容易分清楚。刘先生认为周、吴二人往来最密的时候周鍊霞已是阿婆,所以不太可能发生那样的事,这恐怕是不能成立的。又引包谦六“其实跌宕有节,有以自守,只是语业不受羁勒而已”的话,认为周、吴二人的艳诗只是说着玩玩而已,那么螺川为什么不给别人写同样“不受羁勒”的词呢?又引周采泉《金缕曲》“半世空房榻。赏孤芳,榴花插鬓,凤仙殷甲”之句,证明她守节自赏。然细审此句,孤芳自赏之意有之,“守节”之意恐无,且采泉先生为浙江文史馆馆员,他对上海文史馆旧事的了解比陈巨来这样的当事人所说更可信、更有说服力吗?所以刘先生认为《佞宋词痕》中“二人唱和之篇,或互有倾慕缠绵之意,实同为‘语业不受羁勒’之例也”(第304页)的结论,也不免可疑。陈巨来的《安持人物琐忆》,固然有它不实的地方,然而主体部分可信的恐怕更多。在随笔的写法上,它是相当有贡献的,它抛却了那种一味说好话的习气,将自己的所见所感直白地写出来,对人性的揭示也是很深刻的,远胜于谀墓文一类的东西。后辈学者在阅读与整理前人著作的时候,常会套上一个想象的花环,美化他们,有时甚至把他们身上的人间烟火气也遮盖了。这也是缺乏“历史之同情”的做法,不是实事求是的态度。螺川是一位出色的词人,在私生活方面未必就很完美,然而这并不妨碍我们喜欢这位心性敏捷,锦心绣口,爱讲荤笑话,才情过人,诗、书、画兼擅的风流人物。要给她辩“诬”,还得找出更坚实的证据来。
    其实《佞宋词痕》的文本构成很有意思,前几卷多湖帆悼亡之作,怀念其前妻潘静淑,而中间附以潘氏《绿草词》,末尾殿以螺川手书,且附录螺川词作最多。换言之,螺川在吴氏的词集中时隐时现,占的分量很重,这恐怕不是偶然的。两人的唱和词,感情炽烈,如一九五四年上巳节,螺川游杭,作十首《采桑子》寄怀湖帆,均以“湖边最忆填词侣”等起首,唯换“湖边”为“登山”、“灯前”、“泛舟”等字眼,风调旖旎,情意绵绵。录二首:
    湖边最忆填词侣,彩笔长吟。花帽慵簪。料得离情一样深。 潇潇夜雨敲窗急,自展罗衾。难涤愁心。千里相思许梦寻。(其二)
    归途最忆填词侣,午夜灯明,倦眼犹醒,无限思量梦不成。 纵教来日重相见,此刻凄清,车走雷声,恨不双肩有翼生。(其九)
    此时螺川已年近五十,所谓“中年同时伤哀乐,甘苦辛酸,滋味俱谙”(其十)之时,情思犹如此旺盛,“料得离情一样深”、“恨不双肩有翼生”云云,似不可以“语业不受羁勒”一语带过。
    该书在编辑上也有一些不让人满意的地方。如辑者为了不浪费辛苦搜集的资料,有时不厌其烦地附加按语,反致辞费。周鍊霞最有名的词作《庆清平·寒夜》,后有案语十条,实则只要将周鍊霞的《关于“无灯无月”》和冒鹤亭的序文引出即可,此为最原始材料,其他传闻异词可以不论。再如,该书把“著”置于“辑”之上,未免佛头着粪之感。所著诸篇,皆钞撮民国报刊旧闻成文,多涉俗下,殊似轶闻汇编。所考虽偶有所得,如对螺川与宋训伦词缘的考订,然发明无多。若将所著改为附录,则怡然理顺,主次分明矣。如能将螺川一些散见报刊而有价值的文章辑为一编,作为附录一种,则更佳。书中亦偶有小误,如“顾青瑶”,两次误作“顾青遥”,或系手民误植。
    周鍊霞喜欢烫发,涂指甲,爱修饰,可是她的诗词却妙在“天然去雕饰”。朱大可《戏题螺川女史诗词稿》云:“真是聪明比冰雪,不须颜色借燕支。”刘聪先生认为,螺川之诗“贵乎自然,不事用典。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于遣词造句上全不留心。只是她匠心独造,看似却常如妙手偶得,绝无斧痕。”(此句似有误字)表达不同,观点却接近,指出了她平易自然却不逐人后,能以浅俗之语翻出新意的艺术特色。
    现存有明确纪年的螺川最早的韵语,是作于1927年的《浣溪沙·玉栉兰香嵌鬓鸦》、《浣溪沙·长记倾杯照画筵席》,虽然还保留着模拟宋人的痕迹,但是用语措意已经开始显现个人面目。她早年的集子《小螺川诗稿》虽不可见,但其主体恐怕已保存在刘辑中。冒鹤亭为螺川韵语作序,云:“螺川词一破陈规,务为欢娱,以难好者见好,而有时流于骀荡。”多“姚冶不可名状”之作。这话不全对。刘辑第一卷所收诗词,原刊于1933年版《嘤友集》中,皆为早年之作,实少欢娱之词,多为愁苦之音,“愁”、“病”之类的字眼触目皆是。《春愁》云:“春未来时愁已频,春来旋觉更愁人。非缘春色将愁逗,只为愁多不耐春。”其他如“药力有灵驱病祟,酒兵无计遣愁魔”、“芭蕉最是无情物,苦把愁絃切切弹”、“愁肠怯酒偏成泪,病骨宜诗别有情”等不胜枚举。其后期的诗词作品,多口占即兴之作,较少羁勒,变化自如,意兴风发,时杂戏谑。冒氏所说的“有时流于骀荡”,大概就是指“但使两心相照,无灯无月何妨”一类的诗词,缠绵悱恻,而洋溢着一种生机,别开生面。她的诗绝少古体,近体中以七绝、七律最夥。前人每谓七绝最难,而螺川性情才思却与之最为契合,因其诗多妙思而流转轻快。我以为她最好的作品,不是题画酬赠之作,不是思路奇绝的咏物之作,而是那些举重若轻的感时之作。如《轧米》之一:“重愁压损作诗肩,陋巷安贫又一年。相约前街平粜去,米囊还倩枕衣兼。”写了诗人在日伪统治下用枕巾买米的经历。又如《感时诗》:“呼声动地电流波,别样纲常四壁罗。销尽繁华春似梦,坠楼人似落花多。”写三反五反跳楼自杀者之多,绾合古典与今事,沉痛蕴藉。诗虽短小,却有千钧之力。
    刘衍文先生称螺川诗“奇思妙想,迥不犹人”,“一丈青之位非异人任”,推崇甚至。综观螺川诗词,词的成就要高于诗。其词擅小令,以《花间》为宗,近李后主、六一居士、李易安、晏小山。螺川对她的江西老乡欧阳修很推崇,为欧阳修生日所作词云:“旷代风徽空向往,记来六一词清。水晶双枕堕钗横。”“水晶双枕堕钗横”一句每惹人绮想,螺川却将其特点概括为“清”,正与“无灯无月何妨”相似。她那种流转旖旎的词风,与六一词神似。螺川又擅画仕女,人物风韵近《花间》。其词摹写小儿女情态,常音节流美,如闻声口;用语简易,好用俗字口语,却别有一种风流韵味。《采桑子》云:“当时记得曾携手,人醉花扶,花醉人扶,羞褪红香粉欲酥。 而今只是成相忆,灯背人孤,人背灯孤,千种思量一梦无。”尝誉螺川为填词妙手的冒鹤亭认为,将“人醉花扶,花醉人扶”、“灯背人孤,人背灯孤”十六字“置诸《花间集》中,几于乱楮”,绝非过誉。
    螺川以为诗是现实的,词是超现实的:“诗是有着光大的波形的迈进,好像大自然的景色,可以舒畅人们的胸襟,使精神振作。词是有着摇曳的曲线式韵味,仿佛是美妙的音乐,在幽蒨的夜晚奏出,会给人们的灵魂由飘忽而陶醉。”她对诗词的差异有清醒的认识,然而她的诗并未能达到“光大的波形的迈进”,词则变化错落,富于曲线美、音乐美,让人“飘忽而陶醉”。如《卜算子》写定情相思:“杯底心盟袖底诗,千万种相思句。”写别后相思:“回首天涯梦渺绵,千万里相思路。”又写相思之苦:“眉上春山眼上波,拦不住愁来路。……蜜有蜂房蔗有浆,解不得相思苦。”皆反复咏唱,愁怨深深。螺川又认为诗、书、画相通,画“能用书法的笔墨描写诗词的情调;同时诗词也能写出一些画笔所写不出的写不到的意境”(周鍊霞《对于书画的旨趣》,转引自陆丹林《介绍几位女画家》,《逸经》第三十三期)。她所追求的是三者的沟通与熔冶,因而她的诗词有时也弥漫着画意。
    刘聪先生认为螺川词的成就高于诗,“诗中,绝句高于律诗;词中,小令高于长调”,并且认为:“周鍊霞的诗清新灵巧,颇多晚唐风韵;小令则直逼晏欧,缠绵悱恻;长调实集柳耆卿与李易安二家之长,既得柳的真率明朗,又有李的委婉隽永。”(第102页)这个判断是符合事实的。她的诗词,与当时风靡的同光体和推尊南宋的彊邨一派有着明显的差异,不以瘦硬杈枒或典雅锤炼胜,而是形成了自己不假雕饰而自然流转、语浅意婉而旖旎悱恻的艺术特色,可与吕碧城、陈小翠、丁宁等名家并列于诗林而无愧色。

责任编辑:晓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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