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作者:毛巧晖,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研究员。 原文标题:隐匿的时空与神话求原——评《<山海经>语境重建与神话解读》 原文出处:《民间文化论坛》2016年第6期 中国几千年来的文献古籍中,当属《山海经》的争议最大,它犹如文献探寻路上的斯芬克斯,引起了自古至今文人墨客进入《山海经》世界,试图对其内容解析阐释,希望世人了解它的神秘世界。 从战国时期成书以来,《山海经》被推测为先有图后有文,文是对图的注解,在流传过程中,图版散佚丢失。学者将《山海经》视为中华文明的源头之一,对其解读,大致可分为:虚构说,即认为《山海经》是文学,虚构故事,讲述了古代世界的神奇之事;真实史实之保存,最典型的就是地理派,其内部又可细分成世界地理派、华夏派、局部地理派等[1];博物志说,即《山海经》中包孕着丰富的动植物与矿产资源;天文历法志,它不仅是“俯察地理”,还是“仰观天文”[2]。持《山海经》为地理说、博物志说者,大多认为在古代曾经进行过一次资源(地理或物产)大勘察,此书是调查所得,类似于调查报告之作。上述诸观点简而言之,就是《山海经》被视为历史真实或荒诞虚幻之作。虚幻与真实的转换,更多涉及20世纪前后西方科技输入,中国的传统之学遭遇新的挑战,《山海经》从小说开始纳入到“地理学”学科。视角的转换,《山海经》成为古中国的地理志大全,忽略了此书诞生的语境与背景,当时根本没有现存的西方地理学,而是只有“神话地理”[3]。随着实践理性在学术领域的推广,研究者注重在实践过程中阐释“事件”的过程,但往往忽略了“事件”产生的逻辑前提,一般会从当下的理性逻辑或当下语境推论历史上的“事实”。正如吉田裕子所述:“要了解我们的祖先,首先要了解他们视为标准的东西。明治以前的日本人所视为标准的是阴阳五行,按照它的法则,一年四季便有了一个固定的划分,祭祀、民俗被安排在它的轨道上。”[4]《<山海经>语境重建与神话解读》(以下简称“《解读》”)一著,恰是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重点阐释了《山海经》产生“荒诞与真实”的叙事语境,试图在语境还原的基础上,探讨与阐释《五藏山经》《大荒经》《海内经》的“真实”。 “无论是《五藏山经》还是《海经》,其成书都具有特殊的语境,是一种特殊语境下的叙事。一个文本的出世,总有它自身的语境,比如某一部小说是一位作家在一间狭小的书房写就的,某一篇演讲是在万人聚集的广场上,时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与欢呼声中即兴的。语境对文本的形成影响程度不同,有的几乎难以觉察,有的却直接左右了文本的构成,《山海经》的语境对其文本的形成举足轻重。”(第2页)这段话恰是《解读》作者理论的逻辑起点,对全书的阅读需要从这一论述出发。 吴晓东首先对自己研究文本进行了梳理,厘定了文中阐释的《山海经》文本《五藏山经》《海经》《大荒经》《海外经》《海内经》《海内四经》等,这样研究对象就成为了封闭性的,同时所有的研究亦基于这些确定的文本展开。在作者对《山海经》叙事语境的还原中,呈现了《山海经》隐藏的时空,即:作者阐释了《五藏山经》的叙事语境;“环形大荒”叙事语境的阐释;“大荒”“海外”“海内”的空间区隔。 《解读》一书中,另一引人入胜之处就是对于《山海经》神话的解读。最早知道吴晓东,也是因为他对苗族神话的研究[5],当时他对苗族图腾“蝴蝶”的阐析鞭辟入里,他独特的语言学视角与考据法研究引人注目。在《山海经》神话的分析中,我觉得他对神话分析沿着“求原”[6]之途前行。 书中对于昆仑、蚩尤、夸父、刑天等地理与历史神话的分析,也是多秉持自己的观点。尤其是作者在书中对于蚩尤神话的分析,打破了最初蚩尤神话与苗族渊源的成见,同时也结合黔西北、滇东北等方言误读,指出“格蚩”(Gid Chib)并非“蚩尤”,而是苗语“杨爷爷”的意思。他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解读了“逐鹿之战”,将其追溯为一个晒盐的故事。[7]他的这一解读,我觉得无所谓正确与否,只是他秉持的神话是“科学探索”的一个成果。 总之,《解读》一书对于《山海经》叙事语境的重建与四方神话、日月神话、星宿神话、历史地理神话等的再解读,为我们提供了了解《山海经》的新维度,尽管观象台所在位置各持所见,做实尚须更多论据。但作者在书中为我们呈现了隐匿其中的“环形大荒”,将“大荒”“海内”“海外”的时空清晰分割;将《山海经》中的神话视为远古观星、星象分野的神话表述,为我们了解古代中国的科技与文化具有一定启迪意义。 注释: [1] 王红旗:《<山海经>是中华文明的源头之一》,光明网,http://reader.gmw.cn/2014-10/22/content_13619851_3.htm,2016-4-13. [2] 刘宗迪:《失落的天书:<山海经>》,北京:商务印书馆,第81页。 [3] 叶舒宪:《<山海经>与神话地理——以<山海经>“熊山”考释为例》,《中国社会科学报》2010年3月30日14版。 [4] [日]吉田裕子:《阴阳五行与日本民俗》,雷群明、赵建民、井上聪译,赵建民校,上海:学林出版社,第1页。 [5] 吴晓东:《苗族图腾与神话》,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年。 [6] “求原”一词借鉴了尹荣方的表述,他2003年出版了《神话求原》一书,他对大众熟知的精卫填海、夸父逐日、刑天神话、颛顼与共工之争、姜源履巨人迹等神话,从古籍文献出发,通过严密考据,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见解。我觉得吴晓东对于《山海经》神话的考述,与他较为相近,故用此表述。 [7] 吴晓东:《逐鹿之战:一个晒盐的故事》,《民族艺术》2015年第2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