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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常识说《红楼》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中华读书报 余斌 参加讨论

    《红楼梦》本是“人情小说”,舒芜先生的解说,也就不离常理常情,或者说,皆自人情物理中寻注脚。其常识是建基于五四启蒙立场之上的常识。不论文学上的现实主义标准,还是从“哀妇人而为之代言”角度对《红楼梦》意义的发现,均分明见出五四的烙印。
    
    
    黛玉像


    一般人的心理,遇喜欢的人、喜欢的书,不免也就想跟人议论,没本事议论,就想听旁人说道。我喜欢上《红楼梦》大概是在十六岁,看得似懂非懂,当然就更想听旁人的高论。可惜那时尚在文革末期,能看到的“红学”著作没几本,颠来倒去看的两本书是《红楼梦》诗词的注释,一本是哈尔滨师院出的,一本则是南京师院出的。都是“编写组”编写,都是非正式出版物。这些书便构成我的《红楼梦》启蒙书,至少诗词大意,还有金陵十二钗的判词之类,就是从这里才有些明白的。
    只是读了不免又觉意下未足,我只对其中解释、串讲的部分感兴趣,“封建社会的挽歌”之类,就觉陈义太高:许多我觉得疑惑处这些书不给我解,反以上纲上线的方式在不疑处为我制造出疑惑;我感兴趣的不谈,我毫无所感的却又在大谈特谈。就我而言,这样的遗憾是到80年代初消释的,这时上海古籍社出版了舒芜先生的《说梦录》。说其中的品评分析“正中下怀”有点抬举自己,欣喜、产生共鸣却是真的。这以后读过好些“红学”或准红学的书和文章,从胡适、俞平伯到夏志清、余英时;从脂砚斋、王伯沆等人的评点,到王昆仑、王朝闻、邓云乡、林语堂、张爱玲,还有近年来一些作家的高论。有谈考据的,也有论主题的;有谈思想的,也有论艺术的,还有考释名物的;有“就事论事”的,也有借题发挥的;有严谨的论文,也有随谈。从中得到的满足,各各不一(当然也有不能卒读的),其中有些,我觉得比《说梦录》更深刻缜密,比如余英时的文章,有的更轻松有趣,比如邓云乡的《红楼识小》,但我始终将《说梦录》列在最喜读的红学书之列。起初以为这与个人的阅读经历有关,因为当时好书少而又少,而年轻时喜欢的书因为记忆深刻又联着青春时代的回忆,不免有所偏爱。最近人民文学出版社重出该书 更名为《红楼说梦》 ,又拿起翻看,并无时过境迁之感,我想我因此有理由说,这是一部极好的《红楼》启蒙书。
    启蒙是以先觉觉后觉,见识应较普通读者高出一筹,说《红楼说梦》是极好的启蒙书,是从个人阅读的效果去看,作者倒并未以启蒙者自命(虽说虚拟的“青年读者”的屡屡出现不经意间还是透露了作者时或给自己规定的任务),反将自己归入“普通读者”的范畴。自序中拈出的“普通读者”四字,可以解释为一种歉抑的姿态,同时却又是相当自信的选择或拒绝。这里的自信基于这样的信念或是判断:普通读者是文学的归宿,也是裁断作品高下的终极权威。这让我想起英国约翰逊博士的一段话:“我很高兴能与普通读者产生共鸣,因为在所有那些高雅微妙、学究教条之后,一切诗人的荣耀最终要由未受文学偏见腐蚀的常识来决定。”我以为,舒芜先生据以解说《红楼梦》的,正是常识。
    如自序中所言,“红学”专家的著作,已经出了很多,今后还会再出,而且应该多起来。但此书的特点,却是作者有意识地回到常识——文学的常识,生活的常识。文学的常识,是说不借助复杂的文学理论,不依傍专门的知识背景,谈论的问题皆从《红楼梦》的直接阅读中来,而非从“红学”的学术史梳理中来。生活的常识,是说关于主题、人物的种种议论有好些是从知人论世中来,别无抽象的原则。《红楼梦》本是“人情小说”,舒芜先生的解说,也就不离常理常情,或者说,皆自人情物理中寻注脚。其实“红学”的问题与普通读者的问题本为一事,只是或因专家之学有其自身逻辑,已然自成系统,或因某些专家钻入“偏题”、“怪题”,久假不归,已忘其本,总之与普通读者的阅读经验相去甚远,无法衔接。舒芜先生的回归常识却使他与读者间有了一个共同的平台,读此书的一大快乐即在于,它并不漠视、取消甚至剥夺你的阅读经验,相反,倒给读者诸多相互参证的机会。
    与任何类型的书一样,谈论《红楼》,也有“说什么”和“怎么说”的问题。关于“怎么说”,作者自己给书的定位是“读后杂谈”,“本编”中的篇什固是文史随笔的路数,“前编”诸篇,近于概论性质,也取了更易于走近读者的对话体,娓娓而谈,平易近人。至于“说什么”,似乎是不消说的,当然是说《红楼梦》。但“红学”(取广义)到今天已是千门万户,撇开版本、作者生平事实的考订(所谓“曹学”)这些相当专业的内容不论,也还有些话题是普通读者也乐与闻的,比如《红楼梦》中涉及的风俗名物(如邓云乡),比如《红楼梦》与中国旧家庭(如萨孟武),乃至《红楼梦》中的饮食,等等,等等。《红楼梦》原是百宝箱,抽取一点,宇宙之大,苍蝇之微,只要谈得好,便有趣也有益。只是若从统计学上说,读者中的大多数最关情的,恐怕还是《红楼梦》的“本体”而非外围知识。所谓“本体”,指的是书中的情节故事、人物性格、人物命运、细节描写,以及小说的主旨。《红楼说梦》谈论的,正是这些。一部适宜的《红楼梦》启蒙书,当然应该是直奔小说本身而去,奇文共赏,疑义相析,都应是从这里生发。像宝黛吵架的缘由、钗黛诗才学识的高下、宝玉晴雯之间究为何种关系、宝玉为何不喜读书等等,相信都是读者心有所感又很想澄清的。作者按迹索踪,一一细加分解,而且解得入情入理,解得令人信服,在我看来,这就是启蒙书的功用。
    我用启蒙书字样,丝毫没有说这书浅显的意思。《红楼说梦》固然不乏赏析色彩,却不是赏析文章的简单汇集,即使“本编”中“就事论事”的短文,也时时显出作者对《红楼》整体把握。“前编”、“余编”则更不用说,碰触到的其实都是“红学”中的大关目,只是作者坚持普通读者的立场,据以谈论者,还是常识。比如“谁解其中味?”,是说《红楼梦》的主题了,作者并不“高屋建瓴”地别求“深解”,只贴着小说本身的理路去索求。从文本中找证据,这本是文学阅读的常识,而这常识正照出了“反映阶级斗争”、“四大家族衰亡”、“封建社会崩溃”之类不寻常高论的破绽。又如“冲破瞒和骗的罗网”一篇,关涉后四十回的真伪劣与评断,相较而言,是更专门的“红学”题目,专门家自有一套繁琐的技术性考证,作者却还是从常识的角度去谈,从文学创作规律的常理常情去推。
    常识之为用大矣,有的时候,作者用常识来拒斥、颠覆种种“过度阐释”,将人为复杂化了的问题还原为简单;有的时候,作者则又以常识来纠正由僵硬理论、简单化思维导出的对人物、故事的简单化理解,还其原有的丰富性。作者谈黛玉对袋人准滕妾地位的默认,谈“反派”人物贾雨村的识见,谈贾政的文学修养,意在破除脸谱化,引导读者对人物多侧面的了解,所恃者乃是关于封建社会的常识,是对旧式生活人情物理的洞晓。知人以论世,论世以知人,我想,这就是的。
    有一点不可不辨,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常识,不同时代的常识各有不同的背景。舒芜先生的常识显然是以现代意识为背景的,更确切地说,是建基于五四启蒙立场之上的常识。不论文学上的现实主义标准,还是从“哀妇人而为之代言”角度对《红楼梦》意义的发现,均分明见出五四的烙印。读过一些旧时的评点,某种意义也可以说是立足于常识的,但与《红楼说梦》中显现的常识却是大异其趣。别的不说,就对“千红一哭,万艳同悲”八字的理解而论,旧式的评点家即或对书中悲情女子赞颂而加怜惜,也不会上升到对整个女性命运处境的哀矜的高度来认识。舒芜先生了然旧的常识,所坚持者却是五四的常识。不妨说,以启蒙的常识烛照旧的常识,在书中乃是一以贯之的。这一点,加上些许的论辩色彩(书中对索隐派王国维的“悲剧说”、胡适的考证以降的各种说法不同程度上均有诘问,但1954年《红楼梦》大讨论以来的种种高论还是构成了隐含的主要对话语境)使该书于沉潜含玩之外,更多了某种严肃性。
    当然,有的时候,我也疑惑舒芜先生是否忒严肃了点。记得多年前读《琏、凤的闺房》一篇,里面说闺房中的第一个特点即是淫乱,举偷娶尤二姐,私通鲍二家的和多姑娘的例子之外,又说道:“便是平常夫妻之间,如第八回所写,以及第二十三回贾琏笑问凤姐的一句话,就完全是‘《金瓶梅》式’的。这种淫乱,当然谈不上和谐美满。”这里“真事”隐去,语焉未详,出于对“《金瓶梅》式”的好奇,当时取出《红楼梦》翻到相关处复案。贾琏、凤姐的淫乱,并无疑义,夫妻间的调笑戏语也归为“淫乱”,就觉不免判得严峻了些。说这些并无“解构”之意,事实上我对隐现于全书中的那份严肃有敬意。其实作者不过是顺便一提,文章的重心也不在这里,我只是想起过去读《说梦录》时的情景,闲话一句罢了。
    《红楼说梦》(插图本),舒芜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5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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