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卢姆日”百年纪念 今年6月16日是“布卢姆日”一百周年,上海鲁迅纪念馆将举办为期两周的“詹姆斯·乔伊斯和《尤利 西斯》展”,同时还将举行“乔伊斯和他的世界”国际学术研讨会。著名翻译家文洁若作为中国第一部《尤利西斯》的译者之一,代表已去世的老伴萧乾,应邀参加这一盛会。 乔伊斯开始走运 书跟人一样,忽而背时,忽而走运。好书正如好人,最终必能站住。媚俗的书,即使盛极一时,寿命也绝不会持久。正如善赶浪头者,兔子尾巴长不了。 《尤利西斯》这本书,开头日子不好过。还在刊物上连载时就遭摧残。1922年才在巴黎由莎士比亚书屋印了一千册。十一年后,经过纽约地方法院两度审理,终于摘掉了“淫书”的帽子,美英两国分别于1934年和1936年准许出版。 乔伊斯是一位在西方文学史上留下不可磨灭影响的杰出作家。作为小说艺术的革新者,他扩展了西方小说的表现力。二十世纪的不少西方小说,直接或间接地、自觉或不自觉地受益于乔伊斯创新的努力。 《尤利西斯》是乔伊斯以诗情画意和色情描写相交替的手法创作的杰作,足以使他流芳百世。 我国对这位爱尔兰小说家及著作的翻译介绍相当晚。进入思想开放的时代后,钱钟书在所著《管锥编》第一册(394页)中用《尤利西斯》第十五章的词句来解释《史记》中的话,开了先河。 进入21世纪,2001年6月16日,一年一度的“布卢姆日”在上海举行。说来真巧,1923年1月23日,乔伊斯曾写信给《唯我主义者》杂志主编哈丽特·维沃尔,告诉她说,从友人之处得悉:在远东的上海有个俱乐部,那里,“中国的(我还只当是美国的呢)女士们每星期聚会两次,讨论我那部女大师之作”。此外,乔伊斯故意把英语Masterpice(杰作,大师之作)一词的 master(男主人,大师)改为 mistness(女主人)。 倘若九泉之下的乔伊斯看到八十年后,在上海这个有着开放与民主传统的国际大都会里,文化素质相当高,对新鲜事物十分敏锐的居民怎样踊跃参加“布卢姆日”的活动,我想他必然会踌躇满志,露出狡黠的微笑。 其实,要想读懂乔伊斯并不难。《都柏林人》在较大程度上受到易卜生、契诃夫等现实主义巨匠的影响,基本上以现实主义创作方式,提示人物性格特征。《艺术家年轻时的写照》则是一部自传体小说,《尤利西斯》的内容虽庞杂,但它的一部分主题和情节是《艺术家年轻时的写照》的延续,而且,所处理的题材一般都不出都柏林和爱尔兰这个范围。 我的尤利西斯 准确地说,我对这个名字的印象始于《奥德修纪》的各种译本,那时候比较主流的称呼还是叫《奥德赛》吧,更多时候我喜欢称呼英雄为俄底修斯,在斯威布著名的《古希腊神话与传说》里,当初是这样译的。 不过《尤利西斯》这名字,后来也同样令我熟悉。那是在我离成年还有一段时间的时候,我见过无数年纪大的、年纪小的“文学爱好者”,在琢磨着乔伊斯的荒诞作品。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如今已成为了“文学从业者”,《尤利西斯》是很多人文学发蒙的一部分,是很多人对现代派小说了解的起点。 现代派作家的人生行进到一个地步的时候,往往需要在离自己生地遥远的地方找一个精神寄托。二十世纪初的欧美人赶上了这样的时髦——要为自己在远东,尤其是古老的远东寻找一个精神上的参照物。而乔伊斯显得更加孤傲而不合群。在每一个所谓意识流大师的笔下,几乎都能看到对儒学、对孔子乃至对老庄的曲解,譬如卡内蒂,他甚至认为自己最了解孟子;还有后来的庞德,他对汉字的曲解(自以为是)让人感到恼火。但这些曲解使他们残酷的笔下总能流露出不自然的善意,甚至可以使东方读者常常感到一些亲切。但《尤利西斯》是一部冷酷的小说,我宁愿说这不是一部小说。它沉默寡言却又对自己喋喋不休,它出现在平庸的街道上却又把四周伪装得光怪陆离,读者又总是想从其中发掘出愚蠢的英雄背景。 《尤利西斯》是对巴尔扎克的一种新的继承方式,它甚至有比《人间喜剧》更加出色的地方,因为它把讽刺的对象更加集中地局限在了自己身上。它同时也使当代知识分子多了一个自欺欺人的借口,让许多人敢于尝试用晦涩掩盖无知;用道德败坏来表示活泼。我喜欢健康的、正大的小说,也曾经兴趣广泛,我甚至愿意再读一次《洛丽塔》,但我没有“尤利西斯”。 未读懂乔伊斯先爱上萧乾 1999年萧乾去世,我从书店看到刚上架的《尤利西斯》精装本。“你看不懂”,工作人员一句话,使我只浏览了萧乾写的序言的开头就悻悻罢手。“天书”未读成,却让我对萧乾顿生好感,只因他写道:1942年萧乾在英国参观莎士比亚外国译本展,中国与日本的展台是邻居,日方展台上摆着数十册精装烫金的全集译本,中方展台上则摆着一本薄薄的田汉译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如同一桌丰盛的筵席旁边放的一碟小菜。“还不如不放,真是丢人!我赶紧从展览会上溜了出来。”——我为他的血性叫好。 不久,看了他《未带地图的旅人》,对这个才华横溢却历经坎坷的男人,我甚至泛起了几丝柔情,要是能同他哪怕只有一面之缘也好啊! 5年后,当我推开萧乾位于复兴门的家门时,迎接我的却只有他孤单的夫人文洁若。作为男主人,他只能用静止的好莱坞式的明星微笑来打量后来者——老旧的屋里到处都挂满了他年轻时的大幅黑白照片。 早在1922年,叶芝、ST艾略特就陪着乔伊斯一起向法官叫板并赢取了胜利,《尤利西斯》也因为曾被冠以“有伤风化”“有趣又枯燥”而成为世界级畅销书。7年后,在燕京大学上国文专修班的萧乾第一次听到《尤利西斯》的名字,那年他19岁,他绝没想到,65年后,多数中国人要借他之手才得以有机会识得这部“天书”庐山真面目。据他说上世纪40年代在英国他通读此书时就常“抓耳挠腮,实在看不懂就跳过去”。 如今我的书架上有两个版本的《尤利西斯》,曾拿起来过多少次,却一本也没读完过,其文法语句及过多的注释让人很难一口气顺下来。倒是萧乾名为《叛逆,开拓,创新》的译本序言几乎每次都看,可以说我就是通过它们对这本书有了些皮毛认识,甚至冥冥中拟想与萧乾对话: ——乾(借文洁若对其之称谓,得罪了),到底这书里写的什么呀? ——布卢姆是个替报纸拉广告的犹太人,他喜欢吃有骚味儿的羊腰子,在博物馆看裸体女神像他也要想入非非,是个充满七情六欲的大俗人,他的妻子摩莉是个女歌唱家,水性杨花常爱出轨。这本书就写了布卢姆及周围的朋友、送牛奶的老太太、报童、女佣、护士、妓女等人从早晨八点到午夜共十八个小时的活动。 ——为什么我们看不懂? ——看不懂是因为乔伊斯故意从语言到结构上都把书打乱了,比如三个句子中他可以混杂多种语言,同一章节中只用一个“他”字,却分别代表不同的人,他甚至让其他作品中的人物在书里出现。我感觉就好像把写好的文稿撕得粉碎,抛撒出去让读者去一一拾起来自行拼凑。 他是故意的,说“这是确保不朽的惟一途径”。 ——那您呢,怎么评价这本书? ——这是一部气势万千的散文史诗,是有文学以来作家第一次向人的内心世界挖掘。虽然不能人人去登珠穆朗玛峰,然而对在艺术创作上敢于并能够攀登者,我们无法不怀有崇敬之情。但对其中一些纯文字游戏,我至今持保留态度。七十多年来,西方也仍只有一个乔伊斯,说明肯定什么、推崇什么并不等于那就成为道路和方向。 …… 未看或看不懂这本书的,一定要读读萧乾的序,你会明白个十有八九。就像我,至今仍未读懂这本书,却仍执拗地爱着萧乾。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