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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晃:我劝父亲不要回忆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北京青年周刊 董慧郭小寒 参加讨论

    三个星期前,香港某报纸长篇连载洪君彦的回忆文章——《我和章含之离婚前后》。没想到,刚刚刊出三期,在读者们期待着最新章节的时候,一个简短的启事终止了这篇回忆录的继续刊出。
    启事如下:
    《我和章 含之离婚前后》作者洪君彦停稿启事
    《我和章含之离婚前后》一文全部是我的亲身经历,是我前半生坎坷遭遇的真实写照。今应女儿洪晃的请求,续稿暂停。——洪君彦
    洪君彦先生是北京大学著名的经济专家、美国问题研究学者。他与洪晃的母亲、著名近代人士章士钊之女章含之女士的恩爱情仇、悲欢离合是近代中国一代知识分子坎坷经历的写照。
    他和章含之女士从相知相恋相伴到离婚整整23年,他们的婚姻于“文革”时期破裂。洪君彦先生说,那十年,是他一生中最不幸、最灾难深重的岁月,至今不敢回首。
    洪先生自己说,我已年过70了,人到古稀之年重新回忆这段往事仍然感到痛心疾首,有时候仍然彻夜难眠,好几次想掷笔作罢。但是,我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洪先生的回忆就像一个突然的闯入者,把当事人已经沉封好多年的记忆的潘多拉盒子,突然打开了,没有任何前兆和原因。
    在他的笔下,他与章含之离婚的原因,与众所周知的章含之笔下的截然不同。他还写了,当年是如何爱上了仅仅十四岁的亭亭玉立的少女章含之。
    作为女儿的洪晃说,这事对我是一件特恐怖的事,我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九岁,恐怖,委屈,不知道该爱谁。所以,我就跟他嚷嚷,让他停下来!他在电话里说,为什么我就不能说话?
    “我说,没有觉得你不能说话,但我就跟你说一句话,因为你爱我,你女儿这辈子就求您一件事。我爸想了两分钟,说你要这么说,就撤!我也挺感动的,他也是憋了30年有话要说,有些事情真的是能忘掉就忘掉。”
    “名门痞女”哭了
    在讲到她父母离婚的那天晚上,看到父亲一个人坐着公交车回北大,洪晃哭了。她说,那种难受劲儿就是感觉到一个人突然就那么没了!
    从来在别人面前都是嬉笑怒骂,浑不吝的“名门痞女”,突然的柔情,把我和摄影记者一下子搞得不知所措。
    其实,在中学读朱自清的《背影》时,尽管老师一个劲的让我们去感受作者字里行间的深厚情感,那时的我,对“父亲的背影”的那份深意和浓情,还是懵懵懂懂。显然,洪晃以一个女儿的心读懂了“父亲的背影”。
    她说,自己其实内心是一个特别悲观的人,平时可以咋乎,可以高兴,因为如果不这样就会疯掉。她是怕自己陷入到一个自己可怜自己的境况中去,只有憋足了劲往前走,才能甩开这些东西。
    原来“名门痞女”的“痞”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洪晃,有你的!
    “父母、亲情对我来说是一个特别难受的话题,我能留下的记忆就那么一点,不想再被人拿走了。我跟我爸说,在我的记忆里从来就没有一个一家三口人在一起的完整形象。”
    听了这话,我觉得其实富有的标准有那么多,贫穷的方式也是那么多,你是一个哪种意义上的富人?在财富和情感上,是否都富有?
    洪君彦喜欢照相,他总埋怨洪晃为什么在媒体上总是那几张照片。“是没照片吗?我给你寄两张过去吧?”于是,不久前洪晃就收到了父亲给她寄来的二十多年前拍的几张照片,每张照片都经过塑封。
    因为你爱我,你女儿这辈子就求您一件事
    你为什么让父亲停下来?
    因为那些事我不想再想,那是特别不愉快的。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没有多少人离婚,可是,我爸和我妈离婚了,作为他们孩子的我,总觉得跟别人不一样,特别羞耻,不敢把父母离婚的事情告诉别人,就像出身不好一样。
    那个时候没有心理医生,好多事情只能自己处理消化,我处理问题的方式就是把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东西密封起来,不再打开。
    我爸写的回忆,就像打开了我的潘多拉盒子。我不愿意打开它,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讲也没有意义。更何况他们前几年已经成朋友了,还能互相打电话问候,这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安慰。
    我没有想到他还要再把那些事情拿出来,这对我来说特别恐怖。就像又回到了九岁的时候,恐怖,委屈,不知道该爱谁。他写这些回忆对我来说就像噩梦重新开始了。
    我爸就是想把有些事情讲清楚,我爸“文革”受了好多罪,可能觉得有话要说。我认为每个人都有语言权,但我不愿意他发表,我爸妈身体都不好,禁不起折腾,现在两个人都在住院,而且我觉得这几年怨气没有那么多了,我不愿意他们再到媒体里吵。
    我不觉得他们离婚寒碜,但对我来说,不想再回到九岁那样在父母中间站队的状态。一个小孩子不可能在父母中间站队,我那时觉得特别无奈,都是我爸妈,我能拿他们怎么样?我今年都43了,怎么能又回去了,我觉得那个密封的罐子已经被我封蜡深埋了,这样我才能往前走,这个罐子对我来说真的不能打开。
    你当时是怎么劝他的?
    这些稿子在香港报纸刊登的第一天上午,我爸就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当时我正在做头发。你知道,那时的状态是最放松的,他说他在香港的报纸上发表了一些东西,我以为是一些学术性的,还觉得挺好。
    然后他说他回忆了一些过去的事情,他一说这个,我就马上紧张了。我问他说什么了,他说他回忆了“文革”的时候自己怎么离婚的。
    我当时还没有急,稳稳当当的跟他说,你觉得有必要吗?事情都过去了,大家现在生活都挺好的。他说有话要说,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我后来觉得不对劲,就又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我急了说,爸你不能这么做!但他不在家,我所有的话都是留言。最后终于在家了,我就跟他嚷了一顿,他就把我电话给挂了。最后我再给他打电话,说我求求你停,不要再登了!他说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就不能说话?我说,我没有觉得你不能说话,但我就跟你说一句话,因为你爱我,你女儿这辈子就求您一件事。
    我爸想了两分钟,说你要这么说,我就撤!我也挺感动的,他毕竟也是憋了30年有话要说。我真是觉得,在这时候,再做回忆的事会特别伤人。有些事情真的是能忘掉就忘掉吧!
    你觉得你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是怎样的?
    后来我才知道,他没发表的东西基本上讲的都是父女情,后来的稿子他给我看了,讲的全是怎么带我到颐和园划船,怎么在圆明园教我骑自行车。我看见这东西的反应就是哭,哭得像个泪人一样。
    我这个人其实反差很大,内心是一个特别悲观的人,我可以咋乎,可以高兴。因为如果我不这样就会疯掉。我怕陷入到一个自己可怜自己的境况中去,只有憋足了劲往前走,我才能甩开这些东西。
    父母亲情对我来说是一个特别难受的话题,我能留下的记忆就那么一点,不想再被人拿走了。我跟我爸说,在我的记忆里就没有一个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完整形象。我已经把记忆里的东西进行了精心的剪接,把好的东西编在一起制成一个小电影,然后不停地回放,这就是我的童年。其余的已经被我封存掉了,拿出来我没办法活。
    其实,我也挺不容易的,一个人一辈子沉浸在你失去的东西里,是很要命的,这让人丧失对生活的信心。实际上生活中我失去了很多东西。
    他都回忆什么了?
    挺可爱的,写父亲看着女儿长大,我小时候记得我爸爸教我骑自行车,带我去圆明园。还有就是他跟我妈妈离婚那一天,他把我送到史家胡同,就在11路车站(现在的111路)跟我说,我跟你妈离婚了,所以今天不回史家胡同了,你今天自己回去吧!我刚要过马路的时候,他说等会儿,我带你过去。他带我过完马路,看着我回去,然后再坐公交车原路回北大。这时候难受真的没法说,你就觉得这个人就这么没了(大哭)。
    他和我妈妈离婚的时候,我有一种特别怪的恐惧,我怕我爸爸会死。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爸爸如果没有呼声,我就忍不住要把手放在他的鼻子上方,看看他是不是还在呼吸。我和我爸爸的亲情是在自行车上培养的。我那时候每个星期日的傍晚都要从史家胡同赶回外语附校,我爸爸总是陪我走,我坐车,他骑车,每当我坐的公共汽车赶上他的时候,他都要狂蹬一阵子,逗得我哈哈大笑。我那时候坐11路,到动物园倒车,再坐332在魏公村下车,下车以后要走一段路,每次我爸爸都用自行车带我进去。我坐着他的“二等”和他聊天,觉得我爸爸是天底下最有意思的人。
    1977年我从美国回来,我们又开始在一起生活。我爸爸开始教我骑车。其实我已经会骑车,但是我爸爸说我的技术不过关,他不放心,我一回家就叫我蹬上车和他去练。现在想想,我爸爸可能是为了找一个机会和我单独在一起,他知道我和后妈朱一景合不来,也难为他了。
    我们练车都是去圆明园的旧址,那时候那里没有旅游点,真是一片废墟,我们骑累了就坐在被八国联军推倒的汉白玉柱子上聊天。我爸爸喜欢问我美国人的生活方式,然后他会叹口气说,我研究了20年美国经济,还不知道信用卡长的什么样。
    ——洪晃《我的非正常生活》
    他现在在香港的生活是怎样的?
    他现在视网膜脱落,住在香港的医院里,我的后妈照顾他。她也是北大毕业的,对他特别好。
    什么时候出院?
    怎么着也得十天半个月吧!他的状况比我妈的要轻一些!
    有没有去看他?
    我爸3月8号生日,我答应他过去看他。可那时候我妈病得特别重。我爸问我来不来,我说我妈病得很重,就不过去了。
    过了一个礼拜,他给我打电话还问我来不来,我当时已经筋疲力尽了,想过一段时间再去。他特别失望,就对我说,他也要住院了,视网膜脱落,已经第三次开刀了,如果不住院,再治不好,眼睛就瞎了,再也看不到你了。
    我一听吓了一跳,他给我打电话的那天,我刚从上海我妈那儿回来,她要做手术,在上海住院。第二天,我一早就飞去香港看他。到那儿我看见他带着墨镜,问他,你看得见我吗?他说,看不清楚!我又问他,你是两个眼睛都这样了吗?他说,不是,就左眼睛这样。
    我还以为他是双目失明,原来是单目失明,我靠!你单目失明把我折腾到香港来,还说这辈子看不见我了!老人就爱撒娇,国家应该有套规定,独生子女的父母不允许离婚,要不然老了一个在这儿住院,一个在那儿住院,你怎么跑啊?跑不动啊!
    父母都在住院,你现在的状态怎样?
    跟原来一样,我的承受能力还是可以的,他们是我的生身父母。虽然他们都能得到很好的医护治疗,但实际上缺少的就是我的这份亲情。这时候他们就像小孩子一样,你就要收起你的孩子脾气了。独生子女小的时候受宠,现在就该还债了。
    关于父亲的零散回忆
    我妈妈说,我身上的坏毛病都是从我爸爸身上继承的。
    也的确是,我爸聪明不用功,我也是;我爸好吃,好抽烟,不注意身体,我也那样;我爸结过三次婚,我也整整三次,还在比他小得多的情况下,就把这三次都结完了。
    我爸爸退休前是在北京大学教经济的,据他的学生说,他能把经济讲得生龙活虎,据他的同事说,他就是学术文章不好好写,所以别人都当头版头条的经济学家了而他老人家却退休了。
    “文革”时期,我爸和我妈离婚以后交过一个女朋友,两个人吹了之后她去领导那里告我爸,那时候想整人就提“作风问题”,一整一个准儿,再加上我们家老爷子又是离过婚的人。
    领导找我爸爸谈话说:“老洪啊,你怎么犯这种错误呢?本来都要让你复课教学生啦。”
    我爸闷头不说话。
    领导又说:“老洪啊,干校的苦你还没受够吗?你要是再受一次处分那可就又得回干校了。”
    我爸听了有点动心了,大概干校挺不是人呆的地方,于是笑眯眯的对领导说:“那我怎么办呢?”
    领导看我爸有点悔改的意思,就比较高兴,建议说:“老洪啊,这么着吧,我和党委再说一说,你就跟这个女的结婚吧,以前的事儿,就一笔勾销啦。”
    我爸一听,连想都没想,就说:“那就算了吧,我还是回干校吧。”
    领导没有见过如此不知好歹的,气愤地问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不顾全大局的决定,我爸理直气壮地解释说:“你想想,她没结婚就这么整我,那要是结婚了,还得了!”
    就这么着,我爸又回干校放了几年鸭子。
    前一阵子,我爸爸住进了朝阳医院换肾,他乐呵呵的,开刀的前一天晚上居然和我后妈一起下馆子吃饭,然后又去看老朋友,气得我骂他们两个人怎么都这么不懂事,然后把他们赶回了医院。
    开刀的当天我们都坐在医院里等候他的体格检查结果,手术大夫来了,身后跟着心脏科主任。他们说我爸的心脏不好,做手术有一定的风险,要他再考虑一下,然后又把我和我后妈叫到走廊里,仔细地解释了一遍。我后妈立刻眼泪汪汪,不知所措地回到房间问我父亲是否坚持做手术,我爸斩钉截铁地说:“做,做,做,要不然什么好吃的都不能吃。”我告诉护士我爸爸坚持换肾的原因,她们都笑了,说:“这是什么逻辑。”
    我爸爸的逻辑就是这样的,他算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活得比较自在的一个人。我曾经向他抱怨,认为父母离婚让我这辈子不能愉快,他开导我说:“其实你自己活好了就行了,干嘛老想父母的事儿。”那时候我才15岁。别人都说这句话好不负责任,我倒是觉得,这句话救了我,以后我真的活得挺好的。
    所以我还是挺高兴继承我爸的逻辑,虽然毛病多了点,但是总而言之还是活得挺自在的。
    ——洪晃《我的非正常生活》
    你长得挺像他的?
    鼻子特像,性格上很像他,但我没有他那么记仇。
    他常回来北京吗?
    回来,一般北京大学有什么活动他都会回来参加。但每次时间不长,一般都住我们家乡下的那套房子,他要回来,我们就去乡下呆几天。
    他现在对你是怎么样的?
    我小时候爱吃山楂片,直到现在我爸看见我还送我山楂片。我现在不爱吃,觉得跟纸壳贝儿似的。但小时候实在没什么零食,就觉得山楂片是最好吃的东西,他到现在还是转不过弯。在有了巧克力冰激凌奶油蛋糕的时代,山楂片实在是不好吃,但在他脑子里就不是这样,每次见到我就跟我说,给你带山楂片了!
    你怎样表示对他的爱?
    我们一年见三四次吧!但我从不带礼物,我没什么礼物概念。他回来北京住我这儿,他想去欧洲旅游,我给他买飞机票。他的生活没有我妈妈那么富裕,在生活上他不需要什么特殊的东西,他过得挺舒服的,并且挺安逸的。他需要我跟他多花点儿时间,可能一年见面三四次他觉得不够。
    也许他发表那个东西,也有我的错。如果我每年多花点时间在他身边的话,他可能也就不会再回忆这些事了。
    这件事情之后,你会不会考虑多和他在一起一些?
    我可能不会这么功利吧!不能说为了不让他写东西就多陪他,尽量多陪吧!但也不会刻意去怎么样。
    你妈妈大家都很熟悉了,你爸爸一直是个不太被人讲的人,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特倔、要强、一根筋。他的学生都特别喜欢他,觉得他特别有意思。他有口才,会讲课。他特别喜欢生活,趣味性比较浓厚。但我不知道他错了哪根筋要写那些东西,他生病来上海住院,前前后后其实都是我妈安排的,我妈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他病好后走之前还给我妈打过电话道谢。
    父亲对你最亲昵的表现是什么样的?
    我爸喜欢拥抱和亲吻,他对身体接触没有障碍的。
    你爸老了和年轻时差别大吗?
    头发少了,下巴多了。
    他觉得你漂亮吗?
    我爸特喜欢照相,给我照了好多照片,前两天还给我寄过来几张。他把我拍得特别漂亮。我在美国上大学的时候,他刚好在美国当访问学者,那时候照片上的我特别淑女,就像来我这儿找工作被打发走的那种孩子差不多。我觉得特别逗。
    你父亲看你办的杂志吗?
    我一般给他寄《乐》,他特爱看。
    我对组织一个和睦的家庭特别束手无策
    父亲对你的影响是怎样的?
    我爸一直是个很潇洒的人,实际上我没有他潇洒。我一直不敢生一个孩子,就怕他跟我一样,像我跟我父母一样的关系。我非常羡慕别人跟父母那种亲密劲儿。我这辈子最大的一个遗憾就是我没有一个家庭的概念,所以对我来说组织家庭是个特别困难的事情。
    我们最近做了一个大学生的读者调查,问那些大学生觉得什么是最重要的,大部分孩子说家庭和睦是最重要的。这个观点挺对的,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我没有一个和睦的家庭。我对组织一个和睦的家庭特别束手无策,所以放弃起来就特别容易。一个和睦的家庭肯定是要各个成员都要付出努力和牺牲的,但是一般活得潇洒的人,你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老是不妥协的话,你肯定要放弃一些东西。对于我来说我们家一直都在放弃的就是这些东西。
    为什么放弃?是不是因为大家都很优秀?
    感情的事情实际上跟优秀没什么关系,我们成长的这个年代太复杂了。我在上海有个特别好的朋友,这次我为这件事难受,她就跟我说了一句特别智慧的话。她说其实“文革”的时候好多人都很糊涂的,在那么大的社会动荡下,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他们会做出很多后来自己都知道是莫名其妙的一些事情,当时就是因为实在太空虚了。我的父母离婚的事被你知道了,被大家知道了,其实有好多家庭都是这样的,只不过没拿到媒体上去炒罢了。
    你对父亲的美好记忆有哪些?
    你问我这样的问题,一听就知道你是正常的人,而我是有断层的。我对我爸的第一个记忆就是大概两三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正好我在家里洗脚,然后进来一个人,全家人对我说,叫啊!叫啊!这是你爸爸。
    那时我不认识我爸爸,当时他被下放到五七干校半年不回来。你想,这个人虽然是你的父亲或者母亲,但可以半年不回来,你跟他压根儿就不会养成一个依赖亲昵的习惯。
    我小时候从来不跟我的父母撒娇,都是跟姥姥姥爷撒娇,父母和我太远了。你问我,我的父母从小到大有什么改变?我觉得,没什么改变,他们都太远了。
    60年代末出生的人会跟我有同样的感觉,我从来没跟我父母要过钱,小时候是跟我姥姥要钱,再大一点跟我家阿姨要钱,后来出国了工作了更没有机会了,后来我挣了钱也没有觉得要给他们花,我这样的孩子跟正常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你童年最快乐的时光是哪段?
    没什么事了,再也挑不出来什么了,我从生下来到九岁是跟着我姥姥姥爷,我父母经常不回来,那时候一年也就见二三十天,九岁我进了住宿学校,就更见不着他们了,然后去了美国。从出生到16岁的时候,我们一共见他们不到半年。你问我我们有什么回忆的,就这么多。我在生活中什么素材都不算太多,我的生活就是杂货铺,不是专卖店。
    我小时候和妈妈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她和爸爸都住在学校,只有星期六、日才回来。在我的印象中,周末我们家总是好多人,我最多的记忆是跟我爸爸的弟弟和我的表哥在一起玩,好像比跟我妈玩的时间多。“文革”的时候北大的红卫兵来抄家,我妈妈一把把我抱到最里面的房间,她紧紧地搂着我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凳子上。一会儿我爸爸溜进来,他已经被剃了阴阳头,他来跟我们打招呼,但是话没说完就被红卫兵又揪出去了。
    ——洪晃《我的非正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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