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华,1982年开始从事汉法文学翻译,曾任《中国文学》出版社法文部主任、总编助理及副总编辑。先后翻译了冯骥才、贾平凹、韩少功、陈建功、刘醒龙、 陆星儿、刘恒、铁凝、周大新、阿成等中国作家作品,并负责诸如《穆斯林的葬礼》《少年天子》等长篇小说的审定工作。在法国出版的译作有贾平凹的《五魁》、 方方的《落日》、周大新的《向上的台阶》,野莽的《启蒙》即将出版的译作有贾平凹的《带灯》等。 在最近一次有关中法文学交流小型座谈会上,听到一些中国作家及出版社领导感叹中法文学互译严重不对等的现状,也就是说作为世界上两个历史悠久的 文学大国,多少年来法国文学一直享誉全球,是中国文学界学习和模仿的对象;而中国文学在法国却影响甚微。这种说法虽然有些夸张,因为无论怎么说,还是已经 有相当一批中国当代作家的作品在法国翻译和出版,除了贾平凹(《废都》等)和莫言(《丰乳肥臀》等)之外,还有其他如姜戎、方方、张抗抗、苏童、刘震云、 刘心武、周大新、野莽等一批中国作家的作品也先后被译介到法国并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关注。但总体来看,中法文学互相关注度不对等的确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为什 么会出现这种现状呢?作为一个职业译者和中法文学交流的直接参与者,我试做以下浅析。 国产文学翻译培养的艰辛与波折 说到文学翻译,尤其是由汉语至某种外语的文学翻译,国内译界有个共识,那就是它是各种类型翻译中难度最大的一种翻译,甚至可以说它是翻译的“桂 冠”。这是因为除了具备一般翻译的各种素质外,文学翻译还需要有较高的文学修养并掌握丰富的文学语汇,特别是中文翻译,需要经过汉语环境长期浸润和磨练才 有望在此行当中有所成就。 把法国文学名著准确、传神地翻译成汉语固然不容易,也需要译者具备相当的文学素养,但它毕竟是将外语译成母语,有较高汉语造诣,能准确领会外语 的原意和作品的文风意境,就可以灵活自如地将外国文学作品诠释成汉语,傅雷等一批汉法翻译大师为我们做出了榜样。可要想把中国的文学作品翻译成法文就不那 么简单了,它最大的困难是将熟悉的母语译成不熟悉的目标外语,并且从以往的经验看,文学的汉法翻译很难自学成才。要想在这方面有所成就,一般离不开专门的 团队和环境的磨练,离不开前辈们的言传身教和外国有关专家的指点和修正。当年周恩来、陈毅等国家领导人为适应我国体制需要,千方百计汇集人才成立的北京外 文局中国文学杂志社(后改为中国文学出版社),就是这样一个培养对外文学翻译的特殊团队。在当时,中国文学杂志社是国内独一无二的、以文学形式出现的、且 在法语国家文学爱好者中颇有影响力的外宣单位。但在上个世纪末,中国文学杂志社因为种种原因被解散了。当时很多有识之士对杂志社的解散很不理解,也很痛 心。他们痛惜于《中国文学》金字招牌的丢失和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中译英、中译法的文学翻译队伍的解散,痛惜于一个专门培养文学翻译人才的摇篮的不复存在。 据说若干年后外文局领导曾动过恢复“中国文学出版社”的念头,但苦于无法找到像样的专业翻译人员而只好作罢了。 国内称职文学翻译匮乏 鉴于以上情况,我们或许能得出目前国内文学中译外人才匮乏的某些原因。知情人也许会问,既然《中国文学》解散后,其资源和翻译人员被归入外文出 版社旗下,为什么后者就不能继续培养文学翻译人才呢?情况是这样的,外文出版社是以编辑出版为主要业务的对外出版社,以出版诸如由中央编译局翻译定稿的政 治文集、领袖著作以及由社会翻译人员为其翻译的各类书籍为主,较少涉及文学翻译领域。继承了《中国文学》及其“熊猫丛书”资源以来,该社也基本未翻译出版 过新的文学作品,“只不过是翻来覆去把‘熊猫丛书’的东西炒冷饭罢了”(2005年法国百周年书店负责人的原话)。 前面提到汉法文学翻译很难自学成才是个普遍规律,但除此之外是否有其他的途径呢?有,这条途径就是某些有文学天赋的人通过不同方式与外国人合 作,换句话说以另外一种形式得到了他人的帮衬和受益于小范围的团队效应,才逐渐融入汉法文学翻译的圈子。但通过这种途径的成功人士凤毛麟角,因为要想在非 母语的国度里用人家的语言谋生难度太大。 坦诚地说,如果我本人算得上在汉法文学翻译上有所作为的话,很大程度上应归功于当年《中国文学》的培养。法文版《狼图腾》的译者燕汉生同志自 1964年起就是《中国文学》的翻译家,也是我汉法文学翻译生涯的前辈和榜样。由于文学翻译培养机制的缺失,真正靠谱的国内汉法文学翻译逐渐凋零,并大有 消失之势,我真心地希望这能引起文学界和翻译界的重视。 海外译者异军突起 随着我国的改革开放及影响力的逐渐增大,越来越多学习过汉语和喜爱中国文学的法国人投入到了汉法文学的翻译中来。对中国文学界来说,无疑是一件 大好事;因为较之中国自己培养的翻译同行,他们的语言无疑更加地道和生动,也更加符合法国读者的阅读习惯,况且这也更符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翻译宪章中有 关译员的目标语言必须是自己的母语的要求。 但是,由于汉语的特殊性(在许多西方人眼里,汉语是世界上最难学和最无语法规则可循的语言)以及法国译者自身素质的问题,不免出现一些令人啼笑 皆非的情况。上世纪末,苏童在法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青睐。当时我正好在巴黎出差,在一家书店里翻看由法国某出版社出版的法文版《红粉》;令我吃惊的是,该 书的法国译者几乎没太看懂原著,我随便翻看的那几段文字与原文相去甚远……再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一五一十的写下了”这句话的意思中国读者一目了然,可某 资深的法国译者竟理解为“写下了一万五千字”…… 在我看来(也是一些资深法国译者的看法),由于中法两国语言差距较大,且两国的翻译同行都各有自己的短处和长处,汉法文学翻译最理想的是有两国 高水平译者的合作,这样既能确保原作品被原汁原味地译介成法语,又能使目标语言更加地道、更加生动。这理想主义的想法也许有点儿不切合实际,因为在这个浮 躁的社会里,谁又有精力和财力去关注和操心这些细节呢? 过去,许多法国出版社和中国文学的爱好者将《中国文学》及“熊猫丛书”视为了解当代中国及其文化的一扇窗户,有的法国出版社甚至寻迹而来,接触 相关中国作家或来《中国文学》出版社直接商谈翻译版权的转让。也正因为如此,一批真正有实力的中国当代作家(如贾平凹、冯骥才、韩少功、王蒙、方方,池 莉、霍达、张抗抗、周大新等)相继走向了世界。 作为一名老译者,我很怀念《中国文学》和“熊猫丛书”时的辉煌,也对汉法文学翻译的未来抱有深深的期待。我希望国家能在制度政策上给汉法文学翻译以扶持,希望更多有才华的年轻人能耐得住寂寞,投入到汉法文学翻译的事业中来,继续推动中国文学走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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