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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漱石诞辰150周年:世纪末的夏目漱石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澎湃新闻 尹相仁 参加讨论


    【编者按】
    1867年2月9日,夏目漱石出生于江户。他本名夏目金之助,笔名漱石,代表作品有小说《我是猫》《哥儿》《行人》《心》《草枕》《三四郎》等和文学理论专著《文学论》。
    对于现代文学的开启,夏目漱石之于日本,就像鲁迅之于中国。然而一直以来,夏目漱石研究始终围绕着“国民大作家”“高蹈”“余裕”进行,对他“黑暗”“虚无”与“梦幻”的一面却相对较少涉及。韩国文评家、日本文学研究专家尹相仁的《世纪末的漱石》挑战“夏目漱石神话”,探究漱石的阴暗面、梦幻面,他结合夏目漱石日记,详细爬梳他留学伦敦期间的读书笔记、参观的美术馆、观看的剧目,试图论述作家接受的“世纪末”洗礼为他的创作带来的影响。
    本文摘编自《世纪末的漱石》,由澎湃新闻经新星出版社授权发布。
    
    战后,夏目漱石研究的浩荡潮流之一,就是探究夏目漱石文学作品中隐秘的“暗部”。“人活在世间,心中必存在着原罪性的不安”(伊藤整语)、“阴暗的实感”(胜本清一郎语)、“阴暗的夏目漱石”(平野谦语)、“阴暗的部分”(荒正人语),这些发出庄严声响的语句,都被动员起来了,活用于探寻夏目漱石文学作品中的深层矿脉。然而,日本当代一流的评论家们,在从事重新构建“阴暗的夏目漱石形象”的过程中,对构成夏目漱石文学作品“暗部”的源泉——“世纪末”因素,却不想予以关注。针对夏目漱石与世纪末的关系,进行郑重其事的探究,这一点首先得益于评论家江藤淳(1932—1999)的论文《夏目漱石与英国世纪末》(载《国文学》1968年2月号)。但笔者不得不认为,尔后又过了20余载,今天的研究者们,依旧没能完全摆脱“对夏目漱石文学作品中的‘世纪末’倾向毫不关注”这一现象。
    将“夏目漱石”与“世纪末”并列起来时,倘若有人感到这是不均衡不协调的组合,那么,笔者认为,这一定是由于该人对这两个对象抱有先入为主之观。首先是来自对夏目漱石的误解。夏目漱石是“国民作家”,是“低徊趣味”的文人,是“则天去私”的思想家,是通晓古今东西文明的文明批评家。这些不同层面的夏目漱石形象,为构筑“夏目漱石神话”发挥了作用。夏目漱石的如此姿态,在喜爱他的文学作品的读者眼中,确实是情深意长的肖像,但仅止于此,就认定完成了夏目漱石的整体形象探究,那么,研究者的头脑就显得过于简单了。
    另一方面,“世纪末”这个概念,似乎面临着来自基于反面立场的偏见之责难。如果有人认为“世纪末”的意义表现为病态的、堕落的价值观,对“世纪末”负面内涵反应得敏感,那么,这样的人面对将“世纪末”与“国民作家”并列起来的事,或许会甚有抵触感。
    
    自俳句杂志《杜鹃》连载夏目漱石的长篇小说《我是猫》的时候开始,“余裕派”与“低徊趣味”就成为被人们用来频繁表达夏目漱石作品倾向的两个重要概念。其实,与此相异的另一侧面,也已经引人关注,这里先窥其一端如下:
    而尤具梦幻派特质的、世间所谓带有浪漫派色彩之词语,最适合用于解答疑难。该词语内涵特色是重视空想与情意。其超现实的所观所想,能够刺激读者的兴趣,在梦幻世界纵情飞翔,有的地方却又能深彻触及现实,莫名其妙地传达沉痛的信息,凡此种种,是梦幻派的本领。泉镜花、夏目漱石都是具备这种不可思议的诗魂与才笔之人 。
    此文作者小山鼎浦(1879—1919),将泉镜花与夏目漱石定位于“梦幻派”。这里使用的“梦幻派”之涵义,未必十分明确。原文是“ロマンチック”(romantic),令人似乎觉得“梦幻派”即“浪漫派”的异称。然而,针对上述评论,人们容易产生如下猜疑:当时接近这一现象的人之中,是否真的有泉镜花?关于这一点没人知道;至于针对《我是猫》的作者夏目漱石,“空想”、“超现实的”、“不可思议”之类的评语,究竟又能精准到何种程度?平心而论,出现如此猜疑,可谓是必然的反应。作者小山鼎浦是否考虑到这一点?他承接前论,还列举出夏目漱石的《伦敦塔》或《薤露行》等早期短篇作品,并做如下阐述:
    杂志《杜鹃》的读者们,早已知晓夏目漱石的诗歌才华,至于文坛开始尊敬夏目漱石,却是最近一年有半的事。《伦敦塔》《幻影之盾》《一夜》《薤露行》《趣味的遗传》,这些作品行文虽有长短巧拙之别,但总体上闪耀着相同的艺术色彩。夏目漱石的作品情调,不像泉镜花的作品那样浓艳,那样丰丽。莫如说,夏目漱石的作品带有简约质素的色调,含有闲寂清雅韵致,自然流露着俳谐趣味。夏目漱石独特的幽默感,或许因为他那本来就具备的俳谐趣味而得到了滋润。一言以蔽之,尽管泉镜花与夏目漱石并非完全相同,但在或者追求空想,或者遵循直感,于现实中观察奇异,于梦幻中观察真实等方面,二人堪称同类选项中的作家。
    小山鼎浦终于在这里指出了夏目漱石与泉镜花的文学风格相异之处。与前一段“大胆”的论调相比,尽管令人窥见小山鼎浦的立场似乎略显后退,然而纵观整体,小山鼎浦做出的结论,确实有其道理:夏目漱石与泉镜花“在才气方面,虽有高下之差,不过均系有着优秀诗魂”的作家。
    当时,泉镜花被评价为天赋颇高的浪漫主义作家。众所周知,面对如此泉镜花,夏目漱石暗中对他怀有竞争对手的意识。即便在当时的文坛,无论夏目漱石本人喜欢还是讨厌,人们好像有一种共同的审美倾向,习惯于将夏目漱石与泉镜花划归同类作家来看待。对这一事实,如下引文,示出一例:
    夏目漱石的作品可分成三种:第一,令读者观看人的本质的作品;第二,令读者观看人的神秘力量的作品;第三,令读者观看某种意象倾向的作品。《我是猫》与《哥儿》属于第一种;《幻影之盾》与《旅宿》属于第二种;《台风》与《虞美人草》则属于第三种。……第二种作品与泉镜花的传奇作品大同,只是文辞相异。在传奇性这一点,总括看来,可以说二人作品风格是相同的,这类作品的主观性彰明较著。(瑞穗之屋著《小说界的时代创始者》,载《文章世界》1908年6月号)
    瑞穗之屋的此文与前述小山鼎浦的粗略概论不同,显示出条分缕析的扎实功底。将夏目漱石作品归纳划分为如上三个倾向,这个灼见,纵然在今天也毫不过时。尤其需要指出的是,将《幻影之盾》与《旅宿》都归类于是“令读者观看人的神秘力量的作品”,换言之,即将其均列入“幻想性系列的作品”,然后以这两篇作品与泉镜花的“传奇性作品”进行比较,活用如此做法进行探究,如此思路可谓卓尔不群。
    
    针对夏目漱石初期作品明显表现出的浪漫主义倾向之探究,并未仅仅止于和泉镜花作品进行比较与论述。拉甫卡迪沃·赫恩与比利时象征派作家莫里斯·梅特林克,都是以神秘性和幻想性作品风格而遐迩闻名的作家,根据如以下文章所论,可见有人还将夏目漱石界定为与这两位作家属于同一谱系,然后加以评述:
    关于所谓非现实倾向的文学作品,这里举出一两个实例。遥远的例子,有西方比利时的莫里斯·梅特林克的作品,以及加入日本国籍的拉甫卡迪沃·赫恩(即小泉八云)的作品;近在眼前的例子,有夏目漱石先生的一部作品,以及小川未明先生的作品,都应归属于非现实倾向的文学体系。……小川未明理应想到,如此神秘性与梦幻性,尽管存在于非现实倾向之中,但它仍旧带有近世性的文学色彩。(片上天弦:《近世性的神秘梦幻》,载《秀才文坛》1908年4月号)
    片上天弦的评论指出,夏目漱石的“一部作品”(恐怕片上天弦脑子里装的是夏目漱石的《漾虚集》)流露出“神秘性与梦幻性”,在非现实倾向中非常具有“近世性”(即近代性)。人们认为,在反自然主义系列作家中,夏目漱石占据一席之地,以杂志《早稻田文学》为自然主义的根据地、气势不凡的论客们,将夏目漱石视为走在时代最前头的“前卫作家”之一,这不能不说是饶有趣味的事实。自然主义是文学进入理想主义境地之前的一段过程,片上天弦正是明示这种特色的自然主义立场之一人,他十分重视自然主义文学中存在的主观性要素,换言之,即重视“浪漫精神”。后来,片上天弦对亚瑟·西蒙斯或威廉·勃特勒·叶芝的象征主义,展示出为之倾倒的姿态。如此片上天弦,关注夏目漱石文学作品中的“浪漫”领域,超越文坛流派之间文学主张差异的界线,对夏目漱石的作品世界表示赞同,这或许可谓理所当然。
    《漾虚集》与《旅宿》大大地凸出了夏目漱石的浪漫性特质。其后,夏目漱石继而发表了《梦十夜》与《永日小品》。这时他作为前卫作家的形象,变得愈发鲜明起来,夏目漱石的前卫作家特点是,“以人世间的实验为素材,然后对如此素材添加艺术形象,进而描写人世间可能发生的出人意料的事件”。
    此外,夏目漱石的长篇小说《其后》于《东京朝日新闻》连载结束之际,人们认为,夏目漱石作为“唯美派作家”的形象——“漱石形象”,明显浮现出来了。关于这一点,从德田秋江的以下短评中,可窥其一斑:
    永井荷风先生的《冷笑》流露出的唯美色彩,是现实中的人营造不出的唯美色彩。夏目漱石先生著《其后》中的主人公长井代助的唯美色彩,有稍施技巧力求刺激美感之处。夏目漱石先生也好,永井荷风先生也罢,其作品中都闪烁着最新的英国唯美派的辉芒,趣味盎然。(德田秋江著《文坛废话》,载1910年1月16日《读卖新闻》)
    德田秋江指出,夏目漱石与唯美派代表作家永井荷风(1879—1959),均具备类似“英国唯美派”的风格。然而,所谓“英国唯美派”,具体指的是英国哪一位作家?德田秋江并没明确齿及。一般认为,或恐是指奥斯卡·王尔德与亚瑟·西蒙斯等作家吧。明治四十二年(1909年)至翌年,相当于日本自然主义全盛期。也就在这个时期,与之抗衡的日本唯美派作家们,各自打下了一己的文学阵地。明治四十二年(1909年)12月开始,游学法国归来的永井荷风,于刚刚连载完《其后》的《东京朝日新闻》上,继而连载作品《冷笑》。另一方面,上田敏连载于《国民新闻》上的思想小说《漩涡》,带有瓦尔特·霍雷肖·佩特的文学风格,讴歌兴趣主义(dilettantism)与艺术至上主义。上述引文作者德田秋江,毫不犹豫地将夏目漱石存在的位置,归类于“唯美”系列。
    综上所述,笔者上溯时代,对夏目漱石的文学姿态进行了考察,这是映在同时代视野中的“漱石的文学姿态”,他是一位“浪漫作家”、“前卫作家”与“唯美派作家”。人们认为,至少,从《漾虚集》到《其后》的问世这一期间,夏目漱石的想象力有着“浪漫”的“诗魂”特色,是一位有着“现代式”文学风格的作家。
    
    《世纪末的漱石》,[韩]尹相仁著,刘立善译,新星出版社2017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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