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诗歌的古典传承”,其主体是“当代诗歌”,要探讨的问题是其古典传承。因此,在我看来,这个题目涉及到一个根本问题,即对新诗文体的认识。 同时,因为要讨论的是古典传承,就面临来自古典的影响的焦虑。按照哈罗德·布鲁姆的说法,这种焦虑是无法避免的。而在我们的潜意识里,古典传承里的“古典”,主要指的是中国古典诗歌,这样一来,在讨论这个问题时,其实我们已缩小了“古典”的范围。这一缩小暴露了概念厘定的模糊,它会造成怎样的影响?这个问题,在后面我还会谈到。 既然要探讨二者的传承关系,那我先就古典诗歌与汉语新诗进行浅略的对比。以几个方面为例:一,从生成状态来看,古典诗歌业已终结,今人所写的文字,即便是格律严谨的旧体诗,也不能再纳入这一范畴。与之相比,新诗无论是生成状态还是阐释状态,都还在行进、变革中,正如刚才张光昕所说,“诗歌依然在前行中摸索”。二,从形式上来看,古典诗歌为汉语提供了一套稳固的模式,极大程度地挖掘了汉语之幽微、精深、博大之美。以五言绝句为例,在二十字的有限空间内,古人能表现出丰富的画面与开阔的意境,这不得不说是淋漓尽致地发挥了语言的功效,古人对语言的敏感也可见一斑。而汉语新诗没有固定的形式,如敬文东先生所言,每一首新诗都是一次新的发明创造。形式不再是普适性的,它的变幻莫测,增加了汉语新诗写作的难度,也对语言提出了新的要求。三,就经验而言,古典诗歌经过了时间的检验,为我们提供一种永恒性的经验,除去边塞、征战等时效性因素,这些经验更多地是直指恒常的人性与存在,因此,它是偏向于静止的。而汉语新诗自诞生之日始,就必然面对现代经验的冲击与包围,如何接受、消化与处理现代经验,是汉语新诗根本的、迫切的职责。这也就使得汉语新诗始终处于一种“动”的状态中。 通过以上对比,我们可以看到,相比古典诗歌,汉语新诗的语言载体、言说方式、着力点、美学思维甚至面临的问题与困境,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如果要将古典诗歌与汉语新诗进行生搬硬套的对比或移植,恐怕是不行的。我们常常听到一些读者说,新诗都是垃圾,古典诗才是正统;要不就否定古典诗,视新诗为圭臬。前一种说法尤为普遍。这些说法都是偏颇的。对比的思维,前提是承认二者的类同性,但在我看来,古典汉诗与汉语新诗并不存在孰优孰劣,虽然同属汉语的疆界,但它们可被视为两个体系。这两个体系共享汉语的惠泽,有一定的交叉,但彼此也有极大的不同。要防止偏颇,关键在于对二者的定位,尤其是对新诗的定位。 近来“新诗百年”的提法很火热。一路艰辛,一路尝试,痛并快乐着,汉语新诗已走过了百年历程。放在历史长河里,一百年的时间固然短暂,但就汉语新诗而言,一百年足以使它树立起自身的传统,它所依赖的资源是广泛的、驳杂的。其实今天我要强调的一点正是:新诗有其自身传统,这个传统,不完全是依附于古典的,相反,它在按自己的方式选择并生长。尤其是当代诗歌,在更为复杂、多元的语境中,它所面临的问题更加丰富、繁芜、细化、艰难,这与古典诗歌相比是有着天壤之别的。这注定了古典诗歌无法为它提供全部的养分,但这并不排除局部的启发的可能。 现在我可以回头谈谈开始时提出的“范围”问题了。对于文学研究而言,细化甚至割裂是必要的,这种划分是为了研究的方便。但就文学创作而言,其实我更提倡一种大一统的文学观,这种文学观涵盖古今中外,它是历史性的,也是世界性的,能更为有效地整合起时间(古今)与空间(中外)范围内的文学资源,使各种文学经验得以融汇与贯通。在这种大一统文学观的视野下,新诗与旧诗这组概念,才可被视为文学里的某种共同体,在保持各自独立性的前提下,再来寻求渗透的可能性。 而当代诗歌的古典传承,其核心问题则是怎样认识新诗:新诗如何面对文学资源;在不断变化的语境中,新诗如何寻找其自身的路径。 2016-7-24 初稿于湖南常德 2016-8-4 整理于云南昭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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