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颖:以草原的万物之名——读张继炼小说集《遥远的牧场》
作为草原写作的一位作家,张继炼与更多生于斯长于斯的作家一样,字里行间无不弥漫着草原的长天阔地,万物苍生,句段章节,无不听闻得见草原之上苍天之下特有的深沉与苍茫。通读全书,细心的读者可以发现,这部小说集的时间跨度应该不短,但奇妙的是,时间在我们生活中惯常的具体刻度,在辽远无疆的阿拉善草原上,仿佛变得虚无而模糊,就仿佛草原上那些无际无涯的白云、梦境般的羊群,甚至是浑天浑地的风烟沙尘。一二十篇或长或短的作品中,人物命运的跌宕起伏,事件经历的起起落落,世间的离合悲欢,众生的爱恨生死,天地的存亡兴衰,阿拉善草原上的日月风雪,在作者的笔下呈现出一种难得的张力,或肝肠寸断或明媚温暖,或生机蓬勃或危机四伏,草原上的万物苍生,既如远古一般永恒而在,也在时代的流转中开始有了变数,这一切都应该是触动一个作家心灵的内在机缘。也正是这些苍茫辽远的内在气蕴,于作者自由而恣意的行文中,使一个人对生活对人心的洞察更为敏锐,对源自草原的文化传统表达得更为深入。 而这种时间上的模糊,无论是缘于作者的自觉,抑或是结集时下意识地巧合,都并未对读者造成阅读上的障碍,反而因由这样对时间的规避,似乎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文本审美,并且这种审美与他的另一种书写特质相得益彰,遥相呼应,使这本小说集获得了某种令人欣悦的全新表达。 张继炼的另一种书写特质,就是小说表达的散文化意识。无论写人或叙事,写生或写死,苍茫或温情,荒诞或寂寥等等,他的写作倾向于文本的散文性表达,甚至具有民谣般隐秘于文本中的诗意。其语句有诗句般的韵脚,区别于一般意义上的小说写法,故事性下意识淡化。这是草原赋予一个作家血脉中的弥足诗意,而这样的诗意在小说创作中形成一种颇有动感的美学底色,夹杂着温润与柔肠。在躁动不安或危机四伏的尘世中,这样的底色是不可或缺的,在小说创作中,这样的底色同样是令作品维度得到拓展的深层原因。在这样的表达中,人们的生活不是简单的生老病死、各就其位及安身立命,而是每个生命所经历的一切,皆因这样隐秘而弥漫的诗意变得如此不同,哪怕死亡的荒凉与忧伤,也有了深情的意味。这不能不说是源于作者内在心力对文字的醇熟驾驭。草原上世代辛勤劳作的人们,平凡或非凡的命运,仿佛时代的一个个截面,映现出草原的今与昔、苦与乐、苍茫与希冀。跌宕起伏的人间滋味,在时代的前行中历经沧桑流变,隐藏在人物精神深处的民族性,传递出人间的大善、大美。 多年来既医又文的特殊生活阅历,使张继炼的创作呈现出独属自己的底蕴,赋予他对生活深度探寻的精神力量及别样视阈。比如对死亡的勇敢直面,对生与死的繁复考量。 《山里的女人》写一个双亲早亡、远嫁到草原牧场的女人,一个地道的山里牧羊人,一个“炉膛里总有燃不尽的火,燃不尽的情”的草原母亲,显然这又不只是草原上的母亲,应该是牧人们的长生天,是草原上永恒的神明。那个头上身上还满是血污、泥污的母亲,倒向的何止是草坪,更仿佛是人性的深不见底的泥潭。生活的荒诞性与不确定性,从来就远大于它的伟大。这个隐含的真理,在作者或坚韧或踟蹰的笔端,无论哪一种死亡,显然都最大限度地呈现了它自身的复杂性。而好的小说作品,也许恰恰便是以自我对生活的深刻认知,来揭示某种真理,从私密到公共,从事件到人物,从语言到思想,使一种内在的张力有意识地成为滋养作品的气蕴。 《遥远的牧场》可以说是这本作品集的点睛之作。在这篇并不长的作品中,作者由草原生态恶化进而写到对牧民当下生存的思考,他所营造的仿佛一个寓言,是有关生命、生活、生死的深思与遐想。其价值与意义所在,不仅仅在于其艺术的表现形式,更缘自其作品中呈现而出的,甚至是迸发而出的时代力量、生命的韧性、命运的无助苍凉。 卡尔维诺在他的经典之作《看不见的城市》中说:“我从你的声音里,听到了使城市得以存活的理由,甚至通过这理由,它们会复活与再生。 ”阅读作者的文集,经由这些人间纷杂的命运,也让我们期待,曾经或即将远去的草原、牧场,不会是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一样的“看不见的草原” ,而恰恰相反,通过作者的书写,唤醒草原上的长生天,护佑苍天之下草原之上的众生以圆满之爱,因为是草原赋予了作者自由的灵魂。而显然,如同人物是作品的灵魂一样,作者必将成为草原上一个独特的灵魂,以草原上的万物之名,记述尘世间的绝望与希冀、复活与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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