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元良:探索一个神秘民族精神的寓言式书写——评罗伟章长篇小说《大河之舞》
罗伟章的长篇小说《大河之舞》以川东北的宣汉罗家坝为背景,那里有汇入长江的三条大河和罗家坝遗址。作者书写了在那里生活的一群巴人后人们,他们以自己的方式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在延续历史的同时也在创造自己的历史。作者以寓言式的方式书写了大河、考古、以及生活在那里的人,其中隐含着作者对历史、文化、民族未来的深深思索。 罗伟章是近年来崛起的一位四川籍青年作家,他的中短篇小说以其家乡为背景,以他熟悉的人和事为原型,展开了对外出务工农民和城市小知识分子的叙写,写出了小人物在时代变革浪潮中人性和命运的改变。作者把强烈的忧患意识和对家乡深沉的爱,倾注到他所描写的人物和故事上面,无论是《奸细》《潜伏期》《我们能拯救谁》《水往高处流》等小说对知识分子道德状况和教育现状的批判和忧虑,还是《大娘谣》《姐姐的爱情》《我们的路》《变脸》《舌尖上的花朵》等对小人物人性的深刻揭示,都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有时代责任感的作家所应具有的良知和批判意识。作家以特有的敏锐观察着我们这个时代,记录着我们这个时代,他尤其关注家乡那些底层和边缘小人物的命运际遇,他的小说中那些小人物的人性的坚守和挣扎,那些边缘人的生存境地和生存悲况,那些牧歌式田园的逐渐荒芜等等,读来都会让我们有一种刺心之疼。读他的小说,我们会打量和反思我们现在的生活,思考我们在急速现代化进程中,那些遗落和丢失的美好。如果说罗伟章的中短篇小说,主要是关注小人物或者处在边缘的那些人的命运和人性,那么他的长篇小说,在关注当下人们生活的同时,也把触角伸向了历史的深处,探究逐渐被人遗忘的民族精神和历史真相,勾起人们对历史当下生活的反思,他的长篇小说《饥饿百年》《磨尖掐尖》《大河之舞》等就是如此。相比《饥饿百年》《磨尖掐尖》的写实性手法,《大河之舞》则以隐喻性的方式展开了对一条河流、一个民族、一段历史的书写,作者试图书写在时间的长河中,那个神秘民族和那些子民精神的失落和固守,那些久远的带有民族记忆的文化符号在现代文明冲击下的丧失等等。罗伟章以哀婉的笔调为家园故乡书写着一曲苍凉的挽歌,读来让人深思和叹息。 大河 历史上,每一个民族和文明的发祥地往往和一条大河有关,中国的黄河和长江就孕育了古老的两河文明,汇入大河的支流千千万万,这也因此造成支河沿岸文明的多样性,《大河之舞》的故事背景就是长江上游流经宣汉的三条支流。这里曾经生活过神秘的巴人,他们创造了灿烂的巴人文化,留下了以三星堆为代表的古蜀国文化遗址,它们是中华文明的两朵奇葩。时间的长河缓缓流过,淘洗着历史的河床,那些曾经辉煌灿烂的巴蜀文化逐渐湮没、消失,但它们却以各种的方式存在于人们的生活习性中和各种仪式、符号中。作为生长在本土的作家,罗伟章对神秘失踪的巴人不无好奇,他对充满诡异和雄健的巴人文化则带有深深地眷恋和憧憬,那是不同于中原文化的一种独特文化气质。作者的意图就是探究那消失了的但依然留存于我们现实生活中的巴人文化,并在对历史和现实的回望和对接中,反思文革以及后工业化文明的冲击下,故乡文化如何逐渐失落,家园如何变得荒芜。 作者生活在川东北的宣汉县境内,那里主要有三条河,分别是前河、中河、后河,它们被地方志专家称作“三河文明”。三条河流以其独特的个性塑造了生活在那里的先民们。作者说:“这些河被命名的时候,世界还相当寒冷。冰冷的世界,却孕育出了一支特异而滚烫的民族——巴人。巴人在中原大地上第一次亮相,就让其他民族讶然失色。”在远古历史历次巴人参加的战斗中,他们总是冲锋陷阵,势如破竹,其勇猛威武让敌人闻之丧胆。他们也因此获得了“勇于战”的美誉,并得到了君王的奖赏。但作者不无遗憾的写道:“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巴人为扩张而进行的生存之战,少之又少。绝大多数,他们都以他国部队的前驱而出现。用战争书写历史,不是巴人的想法。那是别人的想法。”在别人的想法的诱导下,他们成为了别人抵御外敌的工具,他们却从没有想过,自己为何而战,为谁而战。在记录历史的史学家笔下,浓墨重彩书写的是别人的伟绩,而他们被忽略了,所以巴人从没有自己的历史,即便有,也是那么简单的几笔。当这个部族消亡之后,史书上几乎见不到多少关于巴人如何消失的文字,他们被抛进了历史的暗角。或者留于传说之中,但不能否认的事实是,历史的真相虽然可以被隐匿被改写,巴人曾经创造过自己的历史和文化,却会以另外的方式存活着,循着这痕迹,我们能破译到远古巴人文化的密码。作者写到了当代考古学的发现,写到了文革时期巴人后人们的斗争,流传到现在的甩手舞等等,它们无不带着巴人文化的痕迹。作为中华文明的一个重要分支,这些遗迹和留存到现在的民间文化,让我们在重温历史的同时,也在思索在历史的长河中,这些文明失落的原因和那些文化符码的现代意义。 舞 千年流淌的大河以它的胸襟和坦荡养育着巴人,也培育了这片土地神奇的文明。大河舞动,演绎出多少生命的悲欢,长河滚滚,又会溅起多少历史的浪花,历史的长河裹挟着巴人神秘的文化密码不停息地流淌着,有的消隐于历史的河床,也有的依然鲜活的留存于当下生活,那流传千年的甩手舞就是巴人的一个重要文化遗传密码。 远古巴人的舞蹈是作为战争前的助阵和战后胜利的庆贺方式,武王带领巴人战斗之前,巴人们“集体唱起雷霆般的歌声,震荡沙场,在歌声的驱动下,士兵手握短剑,如飓风狂潮,凌厉之气让人胆寒;歌者后者是舞者,舞步齐整,边行进,边捶击战鼓。歌者和舞者。在刀光剑影中,目不斜视。”这样奇特的助阵方式,让敌人闻风丧胆,不战而寒,如今民间流传的“歌舞以凌殷人”传说也似乎印证了巴人的好斗和勇猛顽强,但巴人在冲锋陷阵的同时也丧失了自己,他们以自己的身躯挡住了敌人的同时,也注定了他们悲惨的命运,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为何而战,为谁而战,一个没有目标和方向的民族注定会迷失在历史的河流中。如今,巴人的后代只流传下着一种奇特的舞蹈,那就是“摆手舞”,作者写道:“摆手舞是半岛特有的舞蹈,整个三江河流只有他们才跳,男女老少,一大群人,脚踏木屐,执杖而行。前进几步,后退几步,踩着整齐的步伐,手臂一起挥动,之后变换队形,仰天俯地,同时高升呼喊:‘噢嗬嗬!噢嗬嗬!’这喊声把人、山川、鸟兽以及大地的一切,全都融化了……”这样的舞蹈似乎还保留着远古巴人的血性和勇猛,同时也保留着巴人对天、地、人的独特理解和崇敬。“跳舞都是在晚上,场中央,燃起篝火,以鼓声和唢呐相伴。鼓为长柄双面皮鼓,鼓面绘有八仙或图腾图岸。唢呐以黄铜为身,麦管为舌,调声悲伤,苍凉。”巴人们“祖祖辈辈都在跳……路上可以跳,田里可以跳,一个人可以跳,几个人可以跳,一群人可以跳。”这种舞成为巴人生活中的一部分,他们用这样的舞蹈来怀念远古的先人,和先人们进行沟通,他们也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他们生活中的喜怒哀乐,忧愁悲欢,就在这摆手舞里,隐含着巴人千年的情感方式和文化基因。这“摆手”的姿势里,巴人们是在向过去的生活告别,还是向未来的生活招手,我们不得而知。与摆手相伴的是巴人唱的“丧歌”,这样的歌带有一种哭调,加了许多衬词,尾音绵长高亢,收束却极为快捷,像一刀砍了下去,所到之处,山川静穆,鸟鸣终止。巴人的后人们在举办丧事的时候唱丧歌,在勾引姑娘们也用丧歌的调子。历史上,巴人们也许经过了太多的苦难,他们的血液里流淌的好像也是苦水,他们用哀歌排遣内心的悲哀,也用哀歌表现他们的欢乐,这种独特的感情表达方式也许只有巴人才有,“丧歌”正是他们内心深沉的忧患意识的表现,这种忧患来自历史的深处,来自于对现实和未来的不可预知。 傻子 不可否认,罗伟章的《大河之舞》带有魔幻现实主义的色彩,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兴起于拉丁美洲,它是用丰富的想象和艺术夸张的手法,对现实生活进行“特殊表现”,把现实变成一种“神奇现实”。魔幻现实主义作品大多以神奇、魔幻的手法反映现实生活,这种创作手法被中国作家广泛借用,《大河之舞》无疑也借用了这样创作手法。作者在小说中设置了一个傻子罗秀的形象,作者在她身上寄予了太多的寓意。 罗秀是一个傻子,就如《百年孤独》中的奥雷里亚诺一样,她有着先天的残缺,但在在她看似胡言乱语中,在她的眼神和行为中,却包含着许多让人深思和迷恋的东西。 在巴人的后人们看来,那条绵延经过他们眼前的大河应该不是属于某个人的,而是属于全体巴人的,但在罗秀看来,在她的体心流淌着一条属于自己的河,它远远地来,远远地去,在它的体内循环往复着,供养着她的生命,所以当别人对眼前的大河习以为常的时候,她会经常说“我要去看我的河。”在弟弟罗杰的眼睛里,“姐姐爱河水甚于爱他。”而且“他多次发现,坐在河边的姐姐,神情丰富无比,而她在任何一个人面前,包括在罗杰面前,都是一快石头,最多只是短暂的笑一笑,然后又变成石头,她似乎能在河水里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也能听见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她用她的眼睛,用她的心,跟这些声音交谈……”在罗秀被人强奸之后,她依然三番五次地跑到河边去观看那条属于她的河,妈妈甚至会想到“未必她怀的是一条河?”罗秀也许真的是一条河,它流经了千年万年,从远古流来,又流向未来,它裹带着巴人的历史,遗留着巴人神秘的民族印记,她孕育,同时她又生长,她是大河的女儿,也是巴人的图腾。作者有意设置了罗秀的怀孕和生产这一情节,一个疯子,一个莫名的强奸者,一个名叫“巴盐”生下来就死掉的孩子,这一个个隐语的符号,隐含了作者对巴人历史和生命的思考。 当罗秀快要生产的时候,“大地已经被黄昏围困住了。”作者写道:“谁也说不清楚,今天的黄昏与两千年前的‘丰都之围’的黄昏有什么不同。绝大部分的生命,穿越一个接一个的子宫降生于今天,但也有极少的部分残留在过去的时光里。前者看到的黄昏,不过是太阳下山、月上枝头,后者是鲜活的蛹,黄昏和夜色,成为他们的主体。”黄昏是黑夜的开始,也常常是生命降生的时刻,就在这样的黄昏里,巴人的生命接续着,就如蛹在黄昏和暗夜里艰难地破茧出壳,但在作者看来,这不是简单的生命降生的过程,更是一个蜕变的过程,在这蜕变里,有一种飞跃和升华,所以当罗秀昏迷过几次,在这黄昏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她“想破壳而出,不管化成飞蛾还是蝴蝶。”在空中翩然飞舞,那该是多么的自由和愉悦,罗秀做着这样的梦,巴人也做着这样的梦。但是就在孩子快要生下来的那样一瞬间,罗秀觉得“孩子还是躲在她肚子里更合好。她想像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定充满了光明,对别人是黑暗,对那孩子却是光明,这就是为什么孩子待在那里会更好的原因。”孩子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他要面临着很多不可预知的幸福和灾难,如果生命真的要承受太多的苦难,那永远呆在妈妈的子宫里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但是女人怀孕和孩子的降生不是由她说了算的,就好像历史也不是由某个人决定一样,它有某种偶然性,“在那遥远的岁月里,如果秦军不是在某个时刻围困了巴人,而是在某个清晨,那十余万众就没有机会‘神秘消失’了。”人生和历史一样就这样充满着矛盾和纠结,某种不可预知的天气和一个看似很小的事件,可能就决定了历史的走向,历史上的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巴人就在那一个黄昏消失了,他们走向何方?传说大约五千年前,他们逆水而上,来到一个叫盐阳的地方,盐阳之所以得名,就在因为盛产食盐,盐水女神掌管着这里的食盐,巴人依靠食盐生存下来,临国的人把他们出产的食盐叫巴盐,后来出于平仄的考虑,改叫盐巴,一直到今天。巴盐,那是巴人的生命之根。 当罗秀拼尽全力把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她喊出了“巴盐”这样的字眼来,因此他们给死去的孩子起了这样的一个名字“巴艳”,她被埋葬的时候,她小小的坟“像艘独木舟”,作者又说“半岛人的坟,都像一只独木舟。”巴人死后心也向往着大河,他们用这样的小船寻找什么,这样小小的独木舟又能载起多少巴人的梦想?从带有神秘的“巴盐”、“巴艳”字眼以及以前和后来发生的那写离奇的故事来看,作者意图在寻找那些似乎消失但又存在的巴人文化符码,唤起巴人沉睡的记忆,激活失落的民族精神。 罗秀生下的女儿并没有被埋葬,她被罗秀的妈妈张云梅用一只小船放到河里去,多年之后,一个叫船生的女孩子来到了半岛,她跳起了只有半岛人才会跳的摆手舞,但她的舞带有另外一种力量,另外一种气势,那是半岛人的摆手舞里所没有的。作者写道:“她翻滚腾跃,把自己变成一团火,呼呼燃烧。火苗不断变换着形状,像一片树叶,像一朵花,像向天而鸣的仙鹤,像害羞带愧的羊羔……当进入正舞,那动作就更加地道了,前三步,后三步,左三步,右三步,跺脚声虽不甚响亮,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罗秀的爸爸在看女孩子跳舞的时候,他好像“沉入梦中”,他想到“在那遥远的岁月里,半岛人用摆手舞去吓唬敌人,征服敌人。”但是摆手舞敌不过强劲之师的刀枪,最终从历史的舞台上隐退乃至消失了。这样的大起大落,造就了摆手舞独特的悲剧气质,如果用心,人们可以在摆手里体会到半岛人的那种忧郁和悲伤,那是久远的民族记忆留下的痕迹。但是女孩子的摆手舞里,人们看不到忧郁,而是热烈、火辣、激扬,她的摆手舞给人们一种全新的感觉,难道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让这个女孩子的舞蹈复活了远古时代巴人最初的精神气质?抑或是“老天教会了她”?而且半岛人的摆手舞从来都是集体来跳的,可小姑娘的摆手舞却是独舞,作者说:“那是一个被‘集体’抛弃的孩子……”孩子从她妈妈怀孕到被丢弃到大河,再到这么多年的漂泊,她的出身和经历造就了她独特的个性。大河把她带向遥远的他方,脱离了生她养她的土地和乡亲,她成就了自己。“巴盐”、“船生”、“摆手舞”这些好像有一种神秘的联系,喻示着女孩子的前生和来世,也喻示着巴人重生的希望。 作者在文章最后写道:“半岛早已沉睡之后,广场那边突然鼓声如雷。听上去,那不是人在敲打,而是天地相击。激昂的鼓声里,一个身着素装长发披肩的女子,在苍天浩月之下,踩着高跷,仰天俯地,独自舞蹈。女子跳了大约十几分钟,夹带着半岛的两条大河,直立起来,和女子功舞,并跟女子一起,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那是真正的大河之舞,它的激荡和壮烈撼动天地,它的声音响彻四方,在这个沉静的夜晚,它唤醒了沉睡的人们,让他们振奋和沉思,而久久不能睡去。 M22 M22是罗家坝遗址的一个古墓的编号,这个古墓的主人是一个首领,出土的时候,他“左肢残缺,右手屈举,腰插青铜柳叶剑和残削刀,背部骨骼剑蔟密布,刀伤若干。”由此推断,这个首领是在激战的时候身负重伤壮烈牺牲的。他死后,依然保持着战斗的姿势。投身战场,是巴人的期望和梦想,所以“他们的历史就是一场接一场的战争。”当他们终于有一天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之后,他们“不愿意做人,蜕变成了猴子”,在巴山巫峡中啼鸣着,它们在“悲叹自己的命运,也悲叹人类的命运。”这样的说法只是一个传说,如果联系到巴人为生存而进行的一场场战斗,再联系到巴人战败后流浪漂泊的生活,可以说巴人的命运里满是忧伤和悲哀,所以他们有了丧歌和摆手舞。当这个被考古学家命名为M22的首领带领部族被另外一只人马追杀到马家坝的时候,他以自己的威武和勇猛带领巴人奋起反抗,直至战死,这场战斗保全了巴人的一部分,他也注定成为巴人的英雄。 这个M22的首领似乎和罗杰有着神秘的联系,某种东西在他身上复活了。这个首领的墓正好是在罗家的田地里出土的,当首领的遗骨被出土的那一瞬间,罗杰的父亲和母亲“同时想到了一个人,儿子罗杰。”如果再联系到多年前罗捷去铜坎洞打鱼所听到的战场般的声响和他背上莫名的疼痛,还有M22刚开启的时候,人们听到的声响,乡亲们自然把他和首领联系起来了。M22墓主的背上,就带着密集的箭伤,而且,这个墓正好在他家的田地里。罗杰曾是半岛的“半人”,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受尽了屈辱,完全失去了一个完整人的尊严,阳光照射不到他身上,当他出走半岛多年之后,他带着花也花不完的钱回来了,现在,“他浑身上下给人透亮的感觉。从罗杰内心升起的那片祥云,金灿灿的,把他照亮了。它先照亮了人们看他的眼睛,接着照亮了他的身体。”他不再是那个半人,经过一番洗礼和磨难之后,他成了“那个贵族,那个首领!”这个乡亲们多年来一直寻找的首领,将把他们引向何方,他能托负起人们对他的希望吗? 经过了多年的漂泊之后,“他失去了和姐姐的联系,也失去了跟半岛的联系。”他带着别人的想法回来了。他认为,半岛人生活在那个狭小的世界里,生活得太久了, 他们就像婴儿一样不愿意脱离母亲的脐带,就在这样封闭的世界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重复昨天的生活。他们“总在别人的想法里过日子”,却没有想怎么过自己的日子,时间在这里好像停滞了,他们的生活就像远古生活的翻版,没有多少改变,只有历史上的那些不可阻挡的事件,才可搅动那一潭平静之水,把这些人裹挟进来,加入到历史的演进之中,成为某些人操控之下的历史进程中的一个小小配角。如今,罗杰带着自己的想法和别人的想法回来了,他想割断与姐姐和半岛的联系,带领半岛人重新开始一种新的生活。 罗杰要把这个几乎与世界隔绝的半岛开发出来,改造成一个旅游之岛,一个适于居住的小镇。半岛有保存完整的古老民居,有让人惊奇的巴人文化遗址,有先人修建的栈道等等,游览此地,人们可以体验一下半岛的民风民俗。但在经济大潮和现代文明冲击下的罗家坝,那些朴素的、带有祖先印记的文化密码也必将逐渐被冲洗掉,人们也就失去了与祖先的联系,与那个半岛的联系,大河的子孙会成为一个没有根的人群,而随波逐流。 当那天深夜,罗杰在宾馆着构思着半岛未来的时候,“广场那边突然鼓声如雷,听上去,那不是人在敲打,而是天地相击。激昂的声音里,一个身着素服长发披肩的女子,在苍天浩月之下,踩着高跷,仰天俯地,独自舞蹈。女子跳了大约十几分钟,夹峙着半岛的两条大河,直立起来,和女子共舞,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这样的舞蹈、这样的歌声还有因舞蹈而跃起的大河似乎在提醒着罗杰,让他久久不能入睡,也许他想到了半岛人的过去、现状、还有未来。 罗伟章的小说《大河之舞》以隐喻的方式为我们书写了巴人的精神史诗,这其中包含着作者对巴人的历史、文化以及现状深深的思索和忧虑。作为一个以关注底层起步的作家,罗伟章正以他的忧患和反思意识,以更广阔的视角和思想深度关注着更为宏大的世界,我们期待他能写出更好的作品来。 [本文系四川文理学院课题《底层关注与边缘叙述-罗伟章小说分析》(项目编号:2011R026Y)] (作者单位:四川文理学院) 本文刊于《雨花·中国作家研究》2017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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