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丝绸之路的复兴,不仅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新梳理,更是东西方文明又一次大规模的交流、交融、交锋。美国学者弗里德曼说,世界是平的。其实,在今天的现代化、全球化背景下,世界不仅是平的,而且是通的。 作为与诗词并列为文学正宗的重要文体,中国散文源远流长,浩浩荡荡。“丝绸之路名家精选文库”承续着这股源源不竭的潮流。14部书稿风格迥异,各有妙趣,清典可味,雅有新声,纵横浩荡地连接起丝绸之路的文明长廊。” 在苍莽辽阔的欧亚非大陆,有这样两条史诗般的商路:一条在陆路,商队翻过崇山峻岭,穿越于戈壁沙漠,声声驼铃回荡在遥无涯际的漫长旅程;一条在海洋,商船出征碧海蓝天,颠簸于惊涛骇浪,点点白帆点缀波涛汹涌的无垠海面。这两条商路,一端连接着欧亚大陆东端的古中国,一端连接着欧亚大陆西端的古罗马——两个强大的帝国,串起了整个世界。几千年来,恰恰是东方和西方之间的这个地区,把欧洲和太平洋联系在一起的地区,构成地球运转的轴心。丝绸之路打破了族与族、国与国的界限,将人类四大文明——埃及文明、巴比伦文明、印度文明、中华文明串连在一起,商路连接了市场,连起了心灵,联结了文明。 在这种意义上,中国不仅仅只是一个国家或是民族国家,她更是一种文明,一种独特而深邃的文明。中华文明曾长期处于世界领先地位,是世界主流文化之一,对包括西方文化在内的其他地区文化曾产生过重要影响,排他性最小,包容性又最强。我们奢侈地“日用而不觉”的,就是这样一种文化,中国由于迅速恢复了统一和秩序而赢得了伟大的领先。由是,经济得以繁荣,文化得以传播,文明得以融合。 然而,令人痛惜的是,16、17世纪以降,丝绸之路渐次荒凉。中国退回到封闭的陆路,丝绸之路的荒凉促成西方文明走向海洋,从而成就了欧洲的大航海时代,推动了欧洲现代文明的发展和繁荣。今天,作为负责任的东方大国,中国在思考,如何用文明观引导世界布局、世纪格局,这是中国应该担负的使命。 在21世纪的第二个10年,中国再次将全球的目光吸引到这条具有非凡历史意义的道路上。随着丝绸之路的复兴,不仅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新梳理,更是东西方文明又一次大规模的交流、交融、交锋。美国学者弗里德曼说,世界是平的。其实,在今天的现代化、全球化背景下,世界不仅是平的,而且是通的。 万物并育而不相害,大道并行而不相悖。莫言说过一句饶有趣味的话:“世间的书大多是写在纸上的,也有刻在竹简上的,但有一部关于高密东北乡的书是渗透在石头里的,是写在桥上的。”丝绸之路就如同那些镌刻在石头上的高密史诗,如同宏博阔大的钟鼎彝器,事无巨细地将一切“纳为己有”,沉积在内心,旁通而无滞,日用而不匮。 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中华文化不仅是个人的智慧和记忆,而且是整个中华民族的集体智慧和集体记忆,是我们在未来道路上寻找家园的识路地图。今天,我们有责任保存好这张识路地图,并将它交给我们的后代,交给我们的未来,交给与我们共荣共生的世界。 中国是文章大国,有文字记载并从完整作品开始计算的文学史,已达3000年之久。作为与诗词并列为文学正宗的重要文体,中国散文更是源远流长,浩浩荡荡,在殷商时代已初具特质,这是从正值盛年的土壤里生长出来的文化情怀和文化自信,元气蓬勃,淋漓酣畅。 “丝绸之路名家精选文库”承续着这股源源不竭的潮流。第一辑包括14位名家的散文佳作:王巨才的《垅上歌行》、丹增的《海上丝路与郑和》、陈世旭的《海的寻觅》、陈建功的《默默且当歌》、张抗抗的《诗性江南》、梁平的《子在川上曰》、阿来的《从拉萨开始》、吉狄马加的《与白云最近的地方》、林那北的《蒲氏的背影》、韩子勇的《在新疆》、刘汉俊的《南海九章》、叶舟的《西北纪》、郭文斌的《写意宁夏》、贾梦玮的《南都》。14部书稿风格迥异,各有妙趣,清典可味,雅有新声,纵横浩荡地连接起丝绸之路的文明长廊。 王巨才的《垅上歌行》,如同生养他的黄土高原一样,即便沟壑纵横,纵使黄沙扑面,仍令人感受到难以忘怀的苍茫和浑厚。他执笔半个世纪,所思所想所劳所愿,皆是时代命题、人民篇章。“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白居易的这句话是王巨才散文的最好写照。立采诗之官,开讽刺之道,察其得失之政,通其上下之情,此四者,也恰是王巨才的文章道法。王巨才的笔触,致力承继白居易、元稹、刘禹锡以来浩浩荡荡的汉唐文风,字里行间迎面扑来的是浓郁的时代氛围和强烈的生活气息,是契合着历史大势和社会走向的艺术图景与审美风度。 丹增的文字具有自然般的神力,复苏了一个古老大陆的命运和梦想。从青藏高原到彩云之南,丹增不断地以明察而热切的力量,加持自我,照亮周遭,为日渐消弭的世界筑起了一道永恒的记忆堤坝。不论是藏文还是汉语,黑黢黢、密麻麻的文字背后,我们仿佛看到那些不甘心的光芒挤压出来,它们飘浮着,陌生、别致、灵动,晦涩难懂、曲折复杂。他笔端的生死,不是两极,而是一体;他胸中的万物,各有其灵,尽善尽美。生死万物都平等地沐浴阳光,开枝散叶,春种秋藏,它们是神祇的宣示、真理的昭告,大音希声,却震慑寰宇。 陈世旭将书斋由相对安静的老区迁至繁华喧嚣的大都市,他的写作愈发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淡泊从容。陈世旭勤于读书,长于思辨,学养厚实。他的文字简洁洗练,刚健沉雄,大气磅礴,既浸淫着寥廓的古意,又充满了蓬勃的现代感。他热爱自然,寄情山水,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从美学和世界观的高度阅读大地文章,延续了中国文字自古以来洋溢着的无限张力和灿烂传统。 耳顺之年重返故地,陈建功日常生活的双城记里,有着比他自己的想象多得多的悲欣交集。他的散文沉着中有昂扬,追索中有挣扎,平静中有波澜,温醇和煦,却如寒风一般劈开一城的雾霾,清冷凛冽。陈建功同他的文学一道,置身历史进程的迷狂,搏击历史洪流的漩涡,却大开大阖,收放自如,他的文学就是他的人生。他深深地懂得,伟大的时代不仅需要讴歌者,更需要叹惋者与沉思者。 张抗抗出生于江南杭州,这座盛产丝绸的城市2000年来吸引着东西方无数朝圣的使臣。她的笔墨,也有着人间天堂的钟灵毓秀。她的文章取材深广,目之所及,似乎无所不包,琴棋书画、茶米油盐、高山流水、鼓瑟吹笙,尽入笔端,充满着诗意的想象,包容着深邃的哲理。无论是阳春白雪,还是寻常人家,无论是自然之美,还是心灵感悟,一旦进入她的视域,总会散发出无穷的韵味——一粒沙里,洞见世界,半瓣花中,说道人情。 《子在川上曰》,这是一位诗人送给他生于斯长于斯的大地的颂歌,也是一位作家送给家乡的生命礼赞。梁平的文字,饱满丰盈,细腻真挚。跟随梁平的笔端,我们沿长江、嘉陵江溯流而上,一路奔跑、沉潜、翱翔,同他的爱与恨、愤怒与期冀、疼痛与愉悦同频共振。在他轻灵如诗的文字中,我们仿佛得见他椎心泣血的笔墨、响遏行云的呼号、掷地有声的追问——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这是他关乎大悲喜和大彻悟的哲学问道,是他寻求死之尊严与生之庄重的心灵追索。 阿来出生于大渡河上游马尔康的嘉绒藏族,而他生命的道道履痕都始终围绕嘉绒。在这里,他见证了世世代代半牧半农耕的藏民族的寥廓幽静,见证了具有魔幻色彩的高原缓缓降临的浩大宿命,见证了那些暗香浮动、自然流淌的生机勃勃,见证了随着寒风而枯萎的花朵、随着年轮而老去的巨柏、随着时间而荒凉的古老文明。阿来的目光掠过高原,掠过天空,掠过河流,掠过冰封的大地,掠过凋谢的荣耀,然后抵达不朽。阿来用温暖包裹起彻骨的寒凉,用锋芒挑落被华丽尘封的沧桑,他是这个时代寂寞而执著的“书记官”。 从苍茫寂寥的大凉山走到历史纵横的古都北京,再走到灵魂直接天际的青藏高原,吉狄马加始终坚持自己是一个彝族文化的守望者。他的眼睛里盈溢着圣洁的太阳,他的血管里回荡着马蹄的声音,他的灵魂在字词诗行间舞蹈,他的心在高山和原野间歌唱。数十年来,吉狄马加痴痴地用他的寂寞的吟唱、他的豪放而富有灵性的文字,编织着一个属于自己,更属于同样痛苦、倔强、高贵的伟大民族的颂歌与梦想。他的散文视域宏阔,洞察敏锐,精辟精妙,蕴含着超凡脱俗的慈爱与悲悯,从而具有了超越种族局限的人类情感,具有了穿越时空暌隔的深邃伦理,具有了史诗般的气质和力量。 阅读林那北的文字,如同在亚马孙森林中冒险,你不知道前方出现的会是鹦鹉还是猕猴,鳄鱼还是猛虎,但是你一定知道,你将会遭遇离奇,遭遇惊诧,遭遇错愕,它们是生活热辣辣的底料、活泼泼的味道。她的书写具有非常有趣的气质:以矛盾结构矛盾,以悖论解构悖论,以想象冲击想象,精密、精细、精深、精致,重要的是好看。 你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你就是什么。在社会的榛莽漂泊、在未知的命运流浪,心如猛虎、魂无定所。生命的焦虑由此而来。韩子勇的《在新疆》,告诉你的,就是这样一份关于漂泊、寻找和指认的隐秘笔录。 出生于湖北赤壁的刘汉俊,却以海南主题文章闻名。如果说,一人与一地,出生是一种因果,那么相遇、相知便是一种缘分。李白曾云,大块假我以文章。刘汉俊为文之道,是“大块”之道,他优游岁月,披览史料,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却不仅仅为文而作。刘汉俊的文章察时观世,说古道今,它们站在未来,提前为被审判的时间作出判决。 叶舟的散文保有高蹈轻扬的诗性和从容不迫的诗心。古老的甘肃,堆积着西北中国的民间故事和壮阔历史,叶舟以诗人般敏锐的观察、鲜活的灵感、独特的想象和拳拳的赤子之心,将这些故事和历史收纳进他的如椽巨笔之下。叶舟擅长叙事,他的散文如诗行般跳跃,却雍容华贵、气韵悠长。他对于丝绸之路历史的描述有着独特的理解和体认,他生动地向我们展示了一个被人遗忘的文明世界,每一段岁月的纹路,每一次幽远的回溯,都无比精彩,深邃高远,令人难忘。 从年节民俗、乡土伦理中走出来的郭文斌,宽柔,慈敏,面上灭除忧喜色,胸中消尽是非心。郭文斌那至为敏锐、清新与优美的语言,以及驾驭这些语言的高超技巧,使得他拥有众多的拥趸。他们在他的文章里找到了内心的吉祥如意,找到了远离喧嚣纷扰的精神上的世外桃源,这也使得他的文字和他的思想都成为中华民族传统的一部分,这是中华民族的浪漫和诗意,如大地一样广袤敦厚,雍容包藏。 望之若新,忽焉若旧;望之若刚,忽焉若柔;望之若春,忽焉若秋;望之若华丽,忽焉若朴素。这是贾梦玮对文学的期待,又何尝不是他对自己的期待?秦淮河水仍静静地流淌着。贾梦玮伫立河畔,许多许多个世纪之前的故事就这样缓缓流淌在他的笔端,如同身边荡漾的水波。蹉跎暮容色,煊赫旧家声,六朝古都南京的历史况味如此富饶、丰盈,那些温馨和美好、张扬和放肆、落寞和枯索、无奈和参悟,此时此刻,都与河水一道,潺潺而来,忿而不怒,哀而不伤。 人事必将有天事相参,然后乃可以成功。1500年前,刘勰针对当时泛滥一时的讹滥浮靡文风,提出文章之用在于“五礼资之以成,六典因之致用。君臣所以炳焕,军国所以昭明”。而今,刘勰的感慨更值得我们深思。“丝绸之路名家精选文库”的宗旨也恰在于此——以文载道,以文言道,以文释道,以文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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