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平:荒诞得一如平常——读安建达中短篇小说集《37传》
读安建达的中短篇小说集《37传》,我感觉自己一直摇摇晃晃的,我想,这或许就是作者希望达到的效果吧。安建达的小说走的是荒诞这一路,但我觉得他的笔触犹如放大镜一般将那些荒诞放得更大了。这是需要自信和底气的,还要靠作者非凡的表达能力和技巧。 安建达的小说无一例外地充满荒诞、讽刺、辛辣和幽默,读起来酣畅淋漓,很容易让人身陷其中,因而也就摇晃起来,一时间虚实莫辨。《怪异的脸蛋》说了这么一个故事:“我”在木工厂做小学徒时,老板娘动辄因为不满而拧“我”的脸蛋,于是,“我”便实施报复,在给老板家刚出生的男婴换尿布时,每每拧那孩子的脸,拧得左右红扑扑的。老板娘不知所以然,还以为可爱,逢人便说俺家小子的脸蛋儿像苹果。许多年过后的一天,“我”忽然脸蛋肿胀起来,非但像张大烙饼,而且还梦见了从前的那个男孩,就此不得将息。“我”上医院去找熟悉的医生看病,医生检查后发现“我”的脸上有拧过的手印, 并怀疑是“我”自己拧的,“我”不承认,倒是说出梦里那男孩曾拧过其脸。医生追问下,方知他也认识那孩子,不过,医生说,就在前阵子,这个长大了的孩子得了抑郁症,跳楼死了,脸摔成了一张大烙饼。读这样的故事较易引发一种“代入感”,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起自己生活里的种种“因果报应”。 《37传》说的是在一次同学聚会上,数学很差的“碎”回忆说“我”在班上只跟一个叫谭艳的女生说话,其他的都置之不理。还说有一回他发表关于男女出轨问题的高见,“我”和谭艳联合起来批驳他。“我”听后一头雾水,说绝对没有这回事。“碎”却斩钉截铁地说就是你们俩,还说你跟谭艳没有联系了吧,他倒是有她的电话,并马上告知了“我”,同时说道:“我判断,你会忍不住联系谭艳的,要我说,还是不要去见她为好,你心里会失落的。”原本“我”没有兴趣联系谁,可“碎”的话却叫“我”的手指头不听使唤,按下了谭艳的号码。“我”和谭艳不仅通了电话,而且很快就约了见面。结果,在咖啡馆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很是无趣。“我”告诉了“碎”,“碎”爆笑起来,说你们还真的见面了,速度之快超出了他的预计,还承认自己只是想就外遇出轨这事儿拿他俩试一试。“我”说,可惜你没有试验成功。“碎”却说你俩见面就算成功,虽然你还蒙着,但那个谭艳可是明白着哪,不然她完全可以一笑了之的。她去见你,说明她充满好奇心,而好奇心经常是出轨的导火索……“一般说,女人三十七岁容易出事儿,男人是四十岁,谭艳今年正好三十七岁,要不你再试试,没准她今天就是跟你装样子的,回家后辗转反侧的呢。”“我”听后没好气地说“碎”天生数学不好,因为他跟谭艳都是三十七岁,他还差三年才四十岁,所以他们俩永远不能一起出轨的,凑不到一块儿。这样的故事,要说荒诞当然荒诞,但其实也有些惊心动魄的,因为读到后来我真的摇摇晃晃,稀里糊涂,不知究竟该信任谁才对。 想来,这便是安建达的本事了,写的小说能够让人读到这种份上,说明他已经将荒诞拾掇得精准而到位,并以其出乎意料的强悍张力将荒诞加倍地放大,让人看得更加清晰,从而得到更加真切的印象,更加深刻的认识。说到底,荒诞的不是安建达的文字,而是现实生活本身。安建达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很早就开始文学创作,但后来却以雕塑艺术家名享业界。我想,或许正由于他在雕塑创作中的拿捏得当,使得他现在“不忘初心”,再返文坛时,对世道人心有了更细致入微的洞察,因而可以举轻若重,夸张得不动声色,荒诞得一如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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