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用的哲学》,[英]朱利安·巴吉尼(Julian Baggini)、[美]彼得·福斯(Peter S. Fosl) 著,陶涛 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6年3月出版。 生命是一段旅程; 善意是残忍的开始; 看似胡言乱语,终将被智慧之人奉为珍宝。 诸如此类的格言常被视为有哲理的,但它们含义不清,而且最多是哲学中的细枝末节。格言压缩着一定的智慧和洞见,它通常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就像哲学中的“微博”。我的一位老师曾这样评价道:“任何能被放进果壳里的哲学,都属于格言。”相较而言,真正的哲学坚实可靠,假若不够复杂,它便什么也不是。换言之,好的哲学一定是精妙的、繁琐的、准确的和深刻的。这难道不需要长篇的拗口文献来承载吗? 哲学格言的悠久历史 但实际上,哲学史中许多重要文献的内容皆由格言构成。许多古代思想家的著作就是如此,比如老子。虽然人们都会说,古希腊的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著有一本“书”,但这个写在纸莎草纸上的文稿仅仅由一些格言式的片段构成。他的所有思想都是这样保存下来的,包括著名命题“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希波克拉底也正是以他的医学格言而闻名于世的。早期现代哲学家詹巴蒂斯塔· 维柯(Giambattista Vico) 的《新科学》(New Science) 的大部分内容,都由简短的评语构成。他将部分评语称为“公理”——讽刺的是,与欧几里得或斯宾诺莎使用的几何公理相比,它们完全没有起到相似的作用。尼采也刻意地撰写了许多格言和松散的评论。在《偶像的黄昏》(Twilight of the Idols)中,他告诉他的读者:“我的抱负是,用十句话说出别人需要一本书来说的话,甚至别人用一本书也没能说出的话。”路德维希· 维特根斯坦在二十世纪所著的最重要的几篇文献也充满了简短的格言或短评,比如他在《逻辑哲学论》(Tractatus Logico-Philosophicus)中的名言:“凡不能谈论的,就应该保持沉默。” 精辟的观点 有些时候,哲学式的著作以格言或短评的形式出现是偶然的。赫拉克利特写作时,哲学论文尚未有清晰的界定,更别说著作了。在当时,人们还没有充分认识到哲学与诗歌的区别。况且,假如亚里士多德主义者泰奥弗拉斯托斯(Theophrastus)的观点是对的,那么赫拉克利特的作品似乎还尚未真正完成。但就另外一些情况而言,格言式的表述则是特意的选择,且经过了精致的修饰,比如在维柯、尼采和维特根斯坦那里。那么,哲学家选择这样做究竟出于什么理由呢? 其中的一个原因是:虽然许多哲学家试图通过清晰有序的推理论证,提出并证明一个真理,但还有些哲学家认为,这样的尝试以及相关的文献与论文,都会让我们误解真理、现实和人类的处境。例如,像克尔凯郭尔一样,尼采拒斥了前辈黑格尔的观点,否认现实是单一的、完整的、理性的系统。相应地,他也拒绝以独立、泾渭分明、理性的哲学体系去解释现实(像晚期的维特根斯坦一样)。于是,尼采似乎相信,在不同视域之下,真理就是多样且不尽相同的。维柯同样认为,通过理性的、有序的(尤其是推理的或“几何的”)概念理解人类世界,并且依此方式将人类世界哲学化,就会导致极大的扭曲。维柯在《论意大利最古老的智慧》(The Ancient Wisdom of the Italians)中这样说道:“如果你把几何学方法应用于生活实践中,‘你所做的无非是,辛勤劳作就为了陷入理性的疯狂’,并且不顾生活中的曲折艰险,直接按照理论来行事,仿佛情欲、轻率、机遇和运气在人间事务中不具有任何掌控作用一样。用几何学方法来撰写一篇民政演说,无异于在演说中拒斥一切真知灼见,而只是证明一些显而易见的东西。” 然而,推理式的文献和论文本身就说明,存在着单一的真理和有序的理性世界。出于这样的理由,推理式的文献和论文通常都会从一系列有序的前提出发,推导出单一的结论。相较而言,短评、格言既不假定一个有序的理性系统,也不假定单一的真理。它们通过精简的形式表达深刻的内涵,尤其是在经过精雕细琢之后。因而格言普遍拒绝给出单一的真理,或者其他排他的、确定性的命令。 但作为哲学方法,格言和短评的缺陷是:它们容易导致含糊不清、误解和混淆。赫拉克利特的称号是“晦涩的”哲学家,这显然有充分的理由。总之,正如批评家马歇尔· 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在《理解媒介》(Understanding Media)中所言,“媒介即信息”,无论哲学家们选用了格言、论文、短评或推理论证,都表达了他们的观点——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如此。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