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箫》:写作资源的有效调用及其他——评徐庶诗集《骨箫》
徐庶 徐庶:诗人,研究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硬笔书法协会会员、重庆沙区作协副主席。鲁迅文学院第29届高研班学员。供职于重庆日报报业集团。著诗集《骨箫》《红愁》《梦落花》。 最近,徐庶进入了一个写诗的喷发期,不仅写作强度大,短期内写出一本厚厚的诗集,诗也令人大吃一惊(诗集《骨箫》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 不止一个诗友,说读他的诗判若两人,脱胎换骨。因为近水楼台,我比较方便接连读到他的新作,确实既为他高兴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远不止是进步,更类似于一次羽化的过程。 这还真是个值得研究的案例,爱诗经年的诗人,在短期内迅速进境,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徐庶爱上诗歌,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他时任重庆云阳师范五峰文学社社长。 见到徐庶这个人,有些不容易和他的诗歌联系在一起。多数时候,他只是一个戴厚边框眼镜的人,有时像一个猜不透学生心思的班主任。离开老家,在城市折腾多年,他的乡愁和经验并没有简单地成为财富,他看待事物的角度,好像容易与现实略略错位,当然,是在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上……我就是这样不负责任地猜测着,因为很少看到他享受轻快的玩笑。 我经历的写作朋友很多,写作时间越长,会让阅读他作品时更添愁绪,这样漫长地写作着,唉。我不担心写作,也不担心不写作,但是我担心的是无效的——往往也是没有享受的写作。好的写作应该是一个享受的过程,享受困难的克服,享受发现陌生道路的惊喜,享受孤独,享受回忆的欢悦。你写着,时而愤怒,时而哑然失笑。写作像一匹不肯驯服的马,你非常惊险地经历了一场狂奔,当人马都疲倦而又互相倚靠着漫步回来,你经过了多么有趣的事情。 很有缘份的是,徐庶和我做了半年的同事,我们有时因工作一起外出,不免闲聊,聊到写诗,他突然说起最近对写诗很上心,语气激动,这让我深感意外,所以也激发了谈写作的兴致,因为我也是一个有写作癖的人。 现在已经具体记不清楚聊了什么,总之是对一个爱诗多年的人的无情挑剔和自以为是的循循善诱,从阅读、写作资源一直聊到一些简便的检验文本的方法和工具。以我的经验,多数时候,这样的交流只会博得个轻狂之名,对自己无益,对别人的写作也无助。正是自不量力的写作癖患者的典型症状。 还好,如今我能想到的我们交流的正面作用,是恰好他也正对写诗上心,激发出了加倍的斗志。 到底是什么外力一下刺醒了徐庶沉默多年的诗歌神经?不妨来解剖一下个中原由。 我觉得首先是他具备条件,长期来往于城市乡村之间,带着自己的乡愁和个性化的视角,储备了丰厚的个人化的写作资源。但是,在过去间断的写作中,这些资源没有得到有效的启用。如果一个写作者不能进入自觉和清醒的写作,那么再多的资源也形同虚设,白白浪费。因为写作,太容易在模仿的相对简便和不足够自信的时候,沦为一次复制,成为其他成功写作的影子。看起来,你在调用你的经验和资源,事实上,在你独有的经验被一次复制主导之后,最有价值的部分已被删除和排斥在外,徒有其形而已。所以,这是一个经常出现的冷酷的事实——写作很多年,写作资源并没有真正有效地被调用。那么,当你终于具备了调用它们的能力,你会发现,你有那么多需要被重写或新写的东西。徐庶应该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逐渐积累的对写作和写作观的刷新和改进,使他突破了临界。他的可以信手拈来的题材是如此之多。 第二个重要原因,是与有效调用写作资源同步的,是语言天赋的真正激活。破壁而出的人,自然会欢喜狂奔,他要反复体会这种在新天地中自由行走的感觉。在这个阶段,喷涌式的写作是相当常见的。如果你去研究一些诗人或作家的书信或日记,就会发现,他们高产时期的写作,都是写作进入了新的境界或领域。这是写作上升级的自信带来的左右逢源。 在谈完了徐庶的写作现象后,我们必须回到文本,看看全新的徐庶的写作面貌。读完整部诗集,我认为他的写作深植于中国当代社会现实生活,具备硬度和温度。 徐庶的写作姿态,就是全部身心关注着那些疼痛着的骨头,并让它们进入自己的诗句。这样的写作,多数是走的刚猛的路子:坚定、清晰地挖掘自己的目标,一锹下去一个天地,不达目的死不罢休。徐庶对此作了很有意思的修正,他同样刚猛和坚定,但同时又带着旁观者的冷静和自嘲,因而诗歌有了别致的趣味。 石头下山 石头,从山上气喘吁吁跑下来 这才人模人样,立正、稍息 它们站在广场上 全都被剃了光头 石头惊异地看来来去去花花绿绿的人 原来,人间多么奇妙 来这里踱步的人,心里悬着一块沉重的石头 石头不落地,他们的步伐略显慌乱 让一块石头放下自己的重 剃光头能行么 2015.7.7 这首诗能大致说明徐庶的写作策略,他能够控制自己的强烈诉说愿望,让诗歌保留言外之意。诗歌适合表达出尚未被充分发现的事物关系,而不适合用已被充分阐明的道理去代替复杂的被探测的事物。 而能够用来说明这是一个更关注疼痛的诗人,是类似于这样的作品: 乌 鸦 牛羊开口,对草原无尽的爱 都在一口咀嚼中 蒙古包的鼾声是白的,穹顶的云是白的 乌鸦披着夜色,低飞 草原的悄悄话,铺展得一望无际 乌鸦不说话,它怕开口酿成一场风沙 撞上铺天盖地的私语 2015.8.6 他在旅游中都没有放下过对世事翻卷的被动感和不认可。小诗的开头宁静,而随着诗歌的递进,被调用到的经验让一个风景小品面目全非,成为又一根疼痛的骨头。 真正让我欣喜,让我觉得诗人还有更多潜力的,是他那些信手拈来的闲笔式的诗句,比如《果实》中的:果实不同的颜色/是果木不同的哭声//果木一生站着,憋着,易哭/哭着,也站着。他的很多闲笔,都有摆脱他一首诗的征召而独立存在的价值。徐庶的写作还在上升过程中,应该对这位诗人抱有更大的期待。不管你处在哪样的写作中,克制始终是一个很好的老师。 诗集《骨萧》 作者简介 李元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现为重庆文学院专业作家。曾获鲁迅文学奖、人民文学奖。代表作《无限事》《我想和你虚度时光》等。 相关阅读—— 徐庶的诗 骨 箫 三峡广场,一群老人在敲打音符 如悠扬的骨箫 不停敲打大理石冰冷的心脏 似乎要敲醒石头,让石头站起来 骨头不说话了,石头得接着说 骨头倒下去,石头得把他们的名字扶起来 在一块碑上,喊醒 骨头睡去,泥土也得醒来 睁眼看住后朝庄稼般生长的幸福 人群中,有人吹响匕首 匕首卸下寒光,只是手中玩物 不食人间烟火 (原载《星星》2015.10期“青年诗人”。入选《2015中国诗歌排行榜》。) 刚 才 院子里站着一桌石凳 石凳站着,还攥着温度 院子里一定坐满了人 刚才 烟缸里倒下一排烟蒂 烟蒂倒下,眼睛还睁着 烟缸里的话还没说完 刚才 刚走的人会不会突然 回来 (原载《诗刊》2015.11月上半月刊) 杏雨飞扬 一片一片,杏雨飞扬 每扔一片,就有一次叫人心碎的等待 深秋,它一定是在数着秒针咬牙 咬一口,磕掉一颗,落黄一片 也就揪心一次 如此醉心的等,醉心的望 直至,忧虑粉身碎骨 没人去捡拾那些永不闭眼的思念 没人愿去惊动那些永不结果的云雨 (原载《诗选刊》2016.4期) 方 向 树木被我们随手栽在那里 一生都在艳羡别人的行走 得宽恕它们见风就点头哈腰 还得宽恕它们夜里墨守成规 一有阳光就见光倒 没有方向就是它们的方向 做一棵无路可走的树多好 不用担心千万条路一不小心走错了路 (原载《诗潮》2016.3期) 崩 溃 五月怀里的石榴,红了,羞羞地红了 有水性,不扬花 风起时,妈妈在挤身上的毒 我们累累的债啊,果实一般胀得快要崩溃 (原载《诗林》2016.1期) 天 池 歌乐山天池边,偌大一片二月兰蓝得催泪 来这里请别说忧伤,一湖天池什么都说了 谁的匆匆奔跑踩出一凹天池 谁的匆匆泪水在池中锥心荡漾 请把祖国的忧伤都给我,我收留所有的蓝 收留人间眼角的水和驿路的花 (原载《绿风》2015.5期) 光 影 婆娑的影,总有千疮百孔的遗漏 在树隙间偷生,实在是为了减缓衰老 从指缝漏下的,是米粒,是金灿灿的光阴 砸在身上,如风起时老屋的瓦片 有钻心的疼痛 光影金子般的闪烁,脚前脚后 触目,惊心。如一只兔子,伸手却抓不住 跌落在都市的碎片,如摔倒半生的一个跟头 被踩得咯吱咯吱脆响 (原载《散文诗》2016.1期。第三届“莲花杯”世界华文诗赛优秀奖。) 名 字 我在异乡的山上捡石头 我喊一声“石头” 它们一个个抬起头来 表情诧异,仿佛我是在找一个外星人 我喊“石——头——” 群山也跟着大声喊“石——头——” 我改口喊“徐——庶——” 群山也跟着改口喊“徐——庶——” 我呆坐在石头上,石头诧异的眼光告诉我 它们一颗都没丢,走丢的是我自己 (选自《2015中国新诗排行榜》) 北 方 我在重庆朝天门扔一块石头 它越过三峡,越过江汉平原,越过华北平原 听不到石头响声的地方,是什么方向 火车过北京继续向北 广袤的土地上,人们撒粒成林 玉米按人的思想站成横竖整齐的队伍 一株株相互倚靠,一排排亲如兄弟 谷子弯腰,不再向往蓝天的高 轻轻的摇曳,有很多话噎在喉头 羊群从草根下长出来,我看见它们的嘴一直在动 似乎在开口前急着吞下什么 (原载《北方文学》2015.12期) 木 鱼 马路一生不知疲倦的奔跑 没能敲醒 贪睡的大山 一朵迎风绽开的杜鹃 在往事中醒来 大山立即睁开了笑脸 我在一枝抱着冰霜的花蕾前 念念有词 如一只不停点头的木鱼 (原载《作品》2015.12期) 暮 色 一盆墨汁掩盖了苍穹的瑕疵 世界原本是黑色的 许多人趁黑打劫,把自己的恶扔给夜 背负了太多黑锅,夜口难开 落日眨眼间掉下来,我们的忧郁掩盖苍茫 不是天亮了,是我们的寂寞枯到极致燃了 我们波浪一样,往前拨 身后的影子是耗尽一生骨血无法点燃的油灯 (原载《中国年度优秀诗歌》) 磨 刀 把命运,交给一块忍气吞声的青石 与刀锋整整30年抓扯官司 一边流泪,一边低头 在石头与钢的交锋中 磨刀的师傅,泪里藏刀 额头挂着一柄锈蚀斑斑的钝月 伤敌千旦,自损万亩 没有比钢更硬的石 也没有比石更柔软的钢 问世间有没有 比石头更冰冷的心肠 有没有,比熔钢更柔情的牵绊 刀锋把钢铁削瘦,石头把山头削弱 踩着刀刃行走的月光 面容憔悴,心平气和 师傅说,被刀抓住是带血的口粮 远比抓住一柄刀好 哪怕流泪 (原载《青年作家》2015.5期) 名家推荐 也许是因为有着新闻的背景,徐庶对现实和生活的观察带有自己独到的视角,在其诗性的叙述和描写中,深藏着自己的判断和思考。 这样一种诗意与哲理融合的风格相当不容易,徐庶也因此在当代诗人中确立了一种独特的个人风格。 假以时日,相信徐庶还可以走得更远更好。 ——《诗刊》副主编 李少君 在我40年的诗歌创作实践中,我偏爱诗性智慧,远胜于诗意本身——现在,我似乎又找到了有着同一偏执嗜好的人。徐庶诗歌注释或者可以说解构着他的诗歌立场,以及诗歌语言的精密度。诚实向内凝聚、善良向外发散,徐庶的忧患是执着的,悲悯与关切情怀又是弥漫的,它们感染你,却不牵强你的思想;它们刺痛你,却不伤害你的情感;它们被你消化,却不消化你。徐庶诗歌,在自省中向内发力,在淳朴的大地上纵情歌唱。 ——《诗选刊》社长 简明 诗歌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也是我们认识这个世界与我们自己的一个有效的角度,你如何理解诗歌,你就如何理解自己和这个世界。徐庶在用他的方式给我们讲述着他与这个世界的关联,包括新奇、冲动、爱怜……甚至慌乱。 ——《星星》诗刊主编 龚学敏 徐庶的诗,是经过洗练的。他将诗歌的节奏和伸展的能量,把握得自如洒脱。他在诗歌的进展中,将场景和理性突然放大,给你意想不到的高和惊奇,让你为之心动。当然,诗歌的无限拓展和无限可能,都需要诗人做最大的努力,明天的写作才是最好的。 ——《诗林》主编 潘红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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