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5日上午,《柳鸣九文集》首发座谈会进行到最后阶段,作者柳鸣九发言了。这位81岁的老人,文艺理论家、翻译家、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中国萨特研究第一人”,一生中有过太多开会的经验,甚至是多次全国学术讨论的发起者与中心人物。然而,此时的他,眼睛盯着手中的讲稿,迟迟没吭声。坐在他身边的海天出版社副总编辑于志斌,凑上前看了看讲稿,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过了半晌,柳鸣九开口了,声音有些哽咽。 “我这个人最经受不住的就是别人对我好,凡遇此情形,我就有向对方‘掏心窝’的冲动。”出版社主动邀约的《柳鸣九文集》摆在眼前,汝信、许渊冲、陈众议、钱中文等众多知音的话音刚落,虽然尽力控制着,但柳鸣九的情绪依然激动,“我知道感恩,因为‘恩’在我的生涯中很宝贵,之所以很宝贵,是因为它来之不易,它主要来自我的两个上帝,一是器重我的出版社,一是厚爱我的读者。出版社使我的陋室个体劳作得以转化为一种社会现实,读者则是我即使在倒霉的时候,也可以指望的精神支撑点。” “我知道,个体人是脆弱的,个体人是速朽的,个体人的很多努力往往都是徒劳的,如西西弗推石上山。但愿我所推动的石块,若干年过去,经过时光磨损,最后还能留下一颗小石粒,甚至只留下一颗小沙粒,若果能如此,也是最大的幸事。”柳鸣九说,这是历史文化发展的规律,也是学者面临的必然天命。但在学者们看来,这部15卷、600万字的《柳鸣九文集》留给人们的,远不只一颗小沙粒。 漓江出版社原总编辑刘硕良记得,1978年秋在广州举行的一次外国文学会议上,柳鸣九的长篇报告《现代西方文学评价的几个问题》,带头突破苏联文艺理论的禁锢,对蓬勃发展的西方现当代文学做了科学的、具体的分析,得到朱光潜、冯至、杨周翰、伍蠡甫、王佐良、草婴、辛未艾等专家学者的肯定,震动学界。 翻译家罗新璋记得,在萨特与“蛤蟆镜”“喇叭裤”并称三大“精神污染”的20世纪80年代初,柳鸣九求真、求实,坦然无愧。在专著《理史集》卷首,一张“摄于一九八二年夏”的照片,柳鸣九坐在藤椅上,读的正是《萨特研究》。柳鸣九写给罗新璋一句赠言:“正当‘清除精神污染’高潮,萨特首当其冲,《萨特研究》有幸被点批,敝人且静视其变。” 北京大学法语系教授王文融记得,无论是主持《法国二十世纪文学丛书》《外国文学名家精选书系》《雨果文集》《世界短篇小说精品文库》这些具有文化积累意义的大型项目,还是为中学生编书,柳鸣九都不遗余力,付出大量心血,显示了一位文化学者的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 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所长陈众议则想起了30年前,柳鸣九潇洒地戴上墨镜、骑上自行车在长安街上捷驰的背影,“一晃几十年过去,弹指一挥间。现如今网络汹涌,任何新闻旧事都有无数变体,庶几一步回到了口传时代。于是,绝对的相对性取代了相对的绝对性。但柳先生不会变,他还是那么执着,那么珍惜字纸,像守土有责的卫兵那样锱铢必较、寸步不让!” 面对赞誉,柳鸣九这样回应:“我身高一米六差一公分,智商水平为中等偏下,既无书香门第的家底,又无海外深造的资历,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在人才济济的中华学林,都是一个矮个子,幸好有北大燕园给我的学养为本,凭着笨鸟先飞、笨鸟多飞的劲头,总算作出了一点事情,含金量不高,且不免有历史时代烙印。归根结底说来,我只是浅水滩上一根很普通的芦苇,一根还算是巴斯喀所说的那种‘会思想的芦苇’。”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