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文学的成绩当然是有目共睹的,如果光说问题,那些广被诟病的问题大概早已不新鲜了。譬如题材的单一化、叙事的同质化、技巧的模式化、审美的缺钙化等。我把这些问题归结为中国的一句古典成语:作茧自缚。 既然如此,那,如何破茧?你是想解下手铐脚镣,还是想戴着它在《奔跑吧兄弟》中竞技?在我看来,突破和发现是有条件的,这玩意儿容易信马由缰,一旦“万变”离了“其宗”,伤了基因,可能会变成怪物。实际上,这样的怪物早已遍及文坛,像自缚其身的蚕蛹。文学要寻求突破,首先要从破茧开始。那么,这层比树皮要厚、比砖头要硬的“茧”从何而来?我归结为四个方面:一是忽视了民族古典文化普遍性审美元素的汲取和传承,小说中传统文化的链条断裂,基因中植入了变异、芜杂的成分,导致作品不中不洋、不东不西,从根本上丧失了文化自信;二是文学被娱乐化、时尚化、流行化,把文学精神连根拔起,在浮光掠影中孤芳自赏;三是在借鉴西方文学理论和创作经验时,忽视了思想、理念,特别是历史观、社会观层面的营养吸收,对叙事技巧和方法移花接木。中外合资是为了优化民族商业品牌,而不是改头换面,变卖家产,让职工下岗;四是没搞清小说的受众是谁,造成在专家那头热热闹闹,在读者那里冷冷清清。专家和作家在学术的套路上你追我赶,构成了中国式的文坛双面舞和太极推手。我认可“小众”和“大众”的疆界,但是,当两者之间堡垒森严,那疆界就成了猪八戒用过的那面镜子,你照照试试? 在我看来,这四层“茧”是作家以自赎其身为代价,配合文艺理论家、期刊编辑以及获奖机制一点点、一丝丝、一层层地套在脖子上乃至全身的。创作和赛跑不一样,它应该是最慢的艺术。慢,并不意味放弃突破,而发现,更需要慢。很多壮丽的突破和发现其实都始于慢功。它需要镇定自若蓄势待发,需要屏息静气眼观六路。如果一味追求快马加鞭、一泻千里,那不是创作,是泄洪,是雪崩,是塌方。咱不能要这个,咱要的是慢工出细活。听起来有点像口号,好在这口号蛮实在、蛮管用的,真正的能工巧匠都懂这行当。磨剑是经验活儿,磨好了,破哪儿到哪儿,那才是自己的手艺。仗剑天涯处,云开雾散时。就像甘肃的兰州拉面,老汤一熬,回味无穷,换了新水,即便是阿尔卑斯山上的雪水,也会索然无味。也就是说,所谓突破,就是把汤熬得更有风格,更有味道;所谓发现,就是新汤优于旧汤。而很多时候,我们都在试图把汤变成水。 我个人也曾是作茧自缚的受害者,后来半梦半醒。主观上当然希望自己最好是醒着的。每当进入创作状态,就随时做好挣脱、突围的思想准备,不是觉得自己的某些小说受到好评就自认为“茧”破得有多麻利,但至少在我闷头疾书时,两手都在扒拉扑面而来的大网一样的千丝和万缕,譬如最近发表在几个期刊上的短篇《吼水》《一路同行》《幻想症》《寻找》等,思路在每一个拐角处,都会有厚重的帐幔劈头盖脑苫过来,咱惹不起,躲得起吧。咱不在乎某些人瞧不起这种方式的呈现,咱在乎破茧成蝶。你到底是要美丽的蛹,还是同样美丽的蝶?我想,这道理好像应该放到幼儿园去讲。 破茧并不是简单的回归,实际上是返璞归真,它包括文学的常识、创造和精神,它是文学意义的“真”,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突破和发现。突破和发现不是骑驴看唱本,它是真正的摸着石头过河,力要用在眺望对岸的花上,而不是把玩脚下的石头。把玩不好,连石头也不会承载你。水能覆舟,石头能覆你。 破茧成蝶,你爱咋飞就咋飞,世界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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