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再芬主演黄梅戏《女驸马》剧照 近日,由再芬黄梅艺术剧院推出的黄梅戏经典剧目《女驸马》在国家大剧院连演两天,吸引众多京城黄梅戏迷前往观赏。这是第二届国家大剧院黄梅戏艺术周中的唯一一出传统戏,然而从售票程度来看,明显超出了其他原创新编剧目,这既是领衔主演韩再芬的个人魅力使然,更是经典剧目本身所散发出的永恒魅力使然。时至今日,该剧受欢迎的程度仍然不言而喻,仅看央视戏曲频道每月至少一次播出严凤英的黑白电影和每两月至少一次播出韩再芬的静场录像,便可想见。具体到民间演出情况,可以说安徽境内,无论省市县级剧团还是民营班社,都在反复演出该剧,一年总计不下千场,甚至被戏迷戏称《女驸马》就是“屡驸马” (亦如《天仙配》变成了“天天配” ) 。 纵观黄梅戏的发展历程,该剧与《天仙配》 《罗帕记》两出戏,并称为“老三篇” 。实际上,这三篇也并不太老,都是新中国成立之后,黄梅戏这一地方剧种被官方确定名称,经文人、艺人两相结合,共同根据旧时代的老戏脚本整理改编的作品。 《女驸马》源自旧本《双救主》 ,在今天,妇孺皆知《女驸马》 。而《双救主》的原貌已经鲜为人知,甚至不为人知了。这三出戏中,由于《天仙配》和《罗帕记》中男主角与女主角在戏份上平分秋色,因而对小生的嗓音条件要求过高,特别是《罗帕记》中又大量运用了京剧的行腔技巧和【反二黄】的徽调高腔旋律,故此演出不及仅以女主角一人挑梁的《女驸马》频繁。但反过来说,女演员演出该剧远比那两出戏要消耗嗓音与体力。难能可贵的是,此次韩再芬的演出,是她作为全国人大代表,进京参加全国两会的间隙,“加班加点”完成的。即便如此,她仍不负观众的期望,从“状元府”一场开始登台,直至结束,圆满无懈。换言之,全剧的袍带戏部分都由她一人发挥,在“抗旨”“洞房”“金殿”等重要场次都展现得尽如人意。前面部分则由同团的年轻姑娘吴美莲任劳。吴美莲借助除夕登上央视春晚舞台的影响力,在前半出的表演中尽力为后半出铺垫张本(最后一小节穿戴凤冠霞帔的戏也是她) ,同样出色出彩,也再一次扩大了知名度,可喜可贺。 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戏曲传统戏的生命力要比新编戏的生命力顽强?为什么地方戏总是那几出才子佳人戏久演不衰,而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的获奖新戏往往犹如昙花一现?笔者以为,要搞清这一问题,话要说远一些。黄梅戏在当时作为一个新兴剧种,没有丰厚的传统积淀,音乐形式较为单一,表演程式尚未脱离生活化、农村化的格调,内涵甚薄,不受南方市民阶层的欢迎。客观形势逼着那一代饱经忧患的演员不得不为这一剧种添砖加瓦,不改革就没有饭吃,不创新就没有戏演(这一点恰与同时代京昆演员的经历大相径庭) ,而他们正是在摸清黄梅戏家底的情况下,扬长避短,广采博收,兢兢于改革,汲汲于创新的。 比如这出《女驸马》 ,就凝聚着当时众多台前幕后人的心血,其中有三位已经作古的前辈不得不提。第一位自然是严凤英,她在唱这出戏之前,就已经依靠许多平词大戏、花腔小戏红遍江淮大地,而且对于京剧、民歌、弹词、大鼓也都深谙熟稔,对京剧须生杨宝森“云遮月”的嗓音情有独钟。当她审视自己的时候,曾给自己的嗓音特点打过比方,说自己的声线犹如阿炳用二胡演奏出来的《二泉映月》 ,而不像杨宝忠用京胡拉出来的《夜深沉》 。因此她在为自己安排新戏唱腔时,总是以舒缓流畅、委婉深沉为主要基调,不耍高腔,不争调门。现在,当人们反观黑白电影,便可从中发现,严凤英果然没有以高取胜,而跪唱【火攻】 (京剧中称为【快板】 )时,吐字之清晰,发音之轻巧,又非常人所及。 第二位是王文治,他是高胡演奏家,也是这出戏的功臣。众所周知,那个年代不仅是黄梅戏,别的剧种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专职作曲,顶多有识谱记谱的音乐统筹,打磨改造声腔艺术的正是演员与琴师。 《女驸马》中最为脍炙人口的一段唱腔即是冯素珍科场夺魁之后唱的一段《谁料皇榜中状元》 ,这一段是从王文治为另一部新戏《白蛇传》中“合钵”一场设计的“菱花镜”的新腔转化而来的。等后来不断改动时,唱词也由“自从盘古往下传,哪有女子中状元”改成了“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旋律固定不变了。无独有偶,京剧名家赵燕侠也在那一时期求助于琴师李慕良设计出一段“合钵”的“亲儿的脸吻儿的腮”徽调唱腔,结果风靡全国,传唱至今。第三位是王少舫,他在该剧中一改往日小生、须生的形象,以自己醇厚的大嗓在表演方面反串一把丑角刘文举,又提升了这一人物的音乐形象。比如出场唱的第一句“朱笔头上一点红” ,由散唱过渡到一板三眼,韵味横生,实是把草根艺人唱不利索的“歪歪腔”拿来,点铁成金。 另外,当时北方有人在看完黑白电影时,曾讥讽严凤英重唱不重做,说她只有上半身,没有下半身。天性好强的严凤英在数年以后拍摄电影《牛郎织女》时,刻意安排一段织女哄完孩子睡觉,独自一人走出茅舍,眼望山村夜色,田园风光,唱出“到底人间欢乐多” 。而从屋内走至屋外的一小段圆场表演(意在展示“下半身”的功夫) ,正是套用昆曲《牡丹亭·游园》中丫鬟春香手持团扇的身段而来,让内行感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笔者交代这些历史细节,就是希望当下这一代名演员在传承经典的同时,还需找到与前辈艺术大师的差距所在,这样才能更好地推动地方戏的发展,提高自身的艺术修养。 中国文学艺术基金会特约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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