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部电视剧引起网络上下的关注：萌娃版的 《白蛇传》。所有演员都是不足10岁的孩子，演出是照着赵雅芝版的 《新白娘子传奇》 模仿，拍摄过程相当曲折困难，为了让孩子们演好戏，导演与家长们都付出了不少心血……顺延着这条思路走下去，不用看新闻报道也知道，在有关这部戏的宣传中，会出现什么样的口吻。
    十几人争演白娘子，小演员在不断地训练之下学会了一秒钟就哭，为了演好角色孩子们一遍遍观看大人版的《新白娘子传奇》，有妈妈们形容，为了演好萌娃版 《白蛇传》，孩子如同扒了一层皮，在拍摄不顺利的时候，有孩子崩溃大哭……层层努力之下，孩子们在表演上终于实现了“灵魂附体”的效果。
    看到这样的描述，会产生一种不舒适的感觉，但这感觉究竟来自何处，还需要仔细地琢磨。这样的宣传口吻，是完全成人化的，此前经常有影视剧在宣传时，会说拍摄环境多么地艰难，演员是多么地不容易，团队是如何团结在一起达成所愿的。这样的宣传无非是制造悲情、感化观众，最终吊起观众的好奇心，提升票房或收视率。当然，无需怀疑萌娃版 《白蛇传》 拍摄幕后故事的真实性，只是觉得，愈是烘托这种创作过程上的悲情与艰难，就愈加让人感到，这样的电视剧不拍也罢。
    从创意上看，让孩子们演 《白蛇传》，是商业时代一个特别吸引眼球的事。《白蛇传》 本身就是一个家喻户晓的IP，加上有赵雅芝版珠玉在前，成人版的再次翻拍已无机会胜出，但孩子版的剧作，却为翻拍提供了崭新的出路。观众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主动去关注这部剧，如果剧作质量真的过关，说不定还能够成为话题剧、现象剧。
    但由于过于注重商业与传播方面的考量，萌娃版 《白蛇传》 的拍摄，从出发点就错了。在剧情上，它是一部山寨作品，故事情节无悬念。在制作上，低成本的投入，无法保证它的精良性———有了“孩子出演”这张“王牌”，也没人在意它的制作是否精良。这样的话，整个萌娃版的 《白蛇传》 就只剩下了孩子们的表演这一个看点。
    不排除有的孩子有表演天赋，在萌娃版 《白蛇传》 中有不错的演出，但这些孩子入戏越深，会愈加让人担忧。《白蛇传》 是一个成人爱情故事，它具有一定的性暗示，即便萌娃版在模仿时可能会有意去掉这些元素，但《白蛇传》 背后所隐藏的宗教逻辑、善恶立场、民间习俗等成分，是不容易被萌娃演员们理解到的。所以，萌娃的表演愈加逼真，就愈有“塑料化”的可能性———那只是一种外在上的模仿秀，而不是由内向外、基于电视剧艺术出发的表演。
    要不要把孩子们与综艺、影视娱乐隔开？ 这不是一个太大的问题。娱乐圈需要一些童星，开放的社会也允许一些有天分的孩子走一条特别的发展道路，但对童星的开发与使用，却要把握好一个度。《爸爸去哪儿》 热播数年，目前已经明显降温；曾经是全国观众耳熟能详的明星子女，在节目播出之后也逐渐淡出娱乐圈，回归到他们的日常生活当中去。人们喜欢 《爸爸去哪儿》 中的萌娃，但也会意识到，这些萌娃没有义务长期活跃在荧屏上来娱乐观众，他们最好的去处还是校园，正常的校园生活不会影响他们以后成为大明星，而一旦缺乏校园生活，他们成为大明星的几率则会大大降低。
    据说在 《白蛇传》 之后，导演还要继续拍萌娃版的 《红楼梦》 《西游记》之类的电视剧，打造成一个系列，这样的想法已经不再是“创意”，而是匪夷所思的歪主意了。无论如何，萌娃版的电视剧不能流露出产业化的迹象，因为这个产业一旦有成型的苗头，就会有无数家长挤破脑袋要加入这个疯狂的队伍中来，会有一些爱表演、无数不爱表演的孩子，被大人们冠以“弘扬传统文化”的辉煌帽子绑架到这个新的造星机器中，在整个社会弥漫的成功学，会无孔不入地侵蚀孩子的心灵。
    有评论称不必对孩子的童年忧心忡忡，觉得“保卫纯真”是一种落伍的观念。站在孩子成长的角度上，这个说法是成立的，有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十几万甚至几十万公里的飞行里程，他们所看到的世界、打开的视野，比父辈们要更大更远。但并不能据此认为，孩子就能够承载更多的期望。事实上，很多时候，孩子不过是满足大人梦想的一个工具，在家长们处在一个挫败的生活与精神状态的情况下，往往会把梦想寄托在孩子身上，于是孩子就成为家长们的一个赌博工具———当然，大人们总会找到合适的借口，来掩盖这个事实。
    从萌娃版 《白蛇传》 这个作品包括它的制作过程上，几乎可以看到所有成功学的痕迹：急功近利，不切实际，拔苗助长，急于收割……这些成功学气息，哪里是孩子们的纯真所能覆盖掉的？ 当孩子们在掌声与鲜花中体会所谓的成功时，大人的快乐要远远多于他们。对于孩子们来说，一旦跨入娱乐工业这道门槛，他们的童年就算真正地消逝了，因为接下来的名利旅程，已经顺利地铺在脚下，不是他们愿不愿意走的问题。明星可以选择让他们的子女远离娱乐圈，但对于一般家庭来说，娱乐圈仍然是个富有巨大引诱力的圈子，很难有人抵挡“前程”这样一个金光闪闪的词汇。
    在萌娃版 《白蛇传》 还没有那么大影响的时候，有必要给娱乐圈和家长们提一个醒：别让成功学的味道毁了孩子们的童年。拍摄这样的电视剧作品，已经对他们的心灵与精神，造成了一次非常大的打扰。
    (作者为专栏作家、文化评论人)配图为儿童版 《白蛇传》 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