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专家吴岩:科幻文学给你一颗仰望星空的心
2015年8月23日,2015年雨果奖在第73届世界科幻大会上正式揭晓。中国作家刘慈欣凭借科幻小说《三体》摘得这一世界科幻文学领域最高奖项,成为获得该奖的第一位亚洲作家。刘慈欣获奖后,国内社交媒体很快掀起一轮“全民狂欢”,“刘慈欣”的名字成为微信朋友圈的热门“刷屏对象”。但是,当这场全民狂欢蘸着“民族主义”的荷尔蒙将刘慈欣作为民族英雄而追捧时,人们的关注点似乎冷落了本该作为事件焦点的科幻文学本身。为此,本报文化周末记者专访了国内科幻文学领域研究专家吴岩。他是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世界华人科幻协会会长,近日当选为中国科普作家协会科学文艺委员会主任。 “科幻文学在当代中国还没有进入主流文化” 文化周末:2015年雨果奖授予刘慈欣后,相对于国内社交平台上的一片狂欢,刘慈欣本人却显得格外冷静。他在接受媒体专访时说,“一个奖项所能改变的是有限的”。实际上,他本人对于中国科幻文学的现状并不乐观。在您看来,中国科幻文学领域的现状是怎样的? 吴岩:一是作家少,二是优秀作品少,三是社会认可度不够。所以正如刘慈欣所说,在短时间内仅靠一个外国的奖项,是难以改变这种现状的。譬如作家数量,不可能仅仅靠这个来改变,但确实会向好的方面引导。《三体》获奖后,科幻文学这个领域会受到更多人的关注,会有大批的人进入到这个圈子里来写科幻,作家的数量也会增加。但是作品的质量、整个社会对这类作品认可度的提升,还是需要很长的时间。 中国当下科幻的读者群还很小。其实在上世纪50年代和70年代末的时候,中国曾经出现过大众读科幻的热潮。比如郑文光的小说《从地球到火星》发表以后,北京市曾出现一股“火星热”,老百姓晚上到天文馆排着队用望远镜看火星。70年代末叶永烈出版了《小灵通漫游未来》,第一次就印了160万册,两周之内售罄,后来再加印卖到300万册。在今天这样一个非常多元化的时代,回到那个时候的科幻热潮已经很不容易了。 原来在幻想文学领域只有科幻文学和童话,但是自《哈利·波特》之后出现了另一类文学,也就是奇幻,后来又出现了玄幻、魔幻等类别,这样一来就把科幻文学的读者群给分流了。所以在今天,科幻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这一部分与其他类别的不同之处在于,它的门槛比较高,里面有科学的因素,而有些人一看到科学就昏昏欲睡,因此它就没有那么大的读者群。 至于中国当代科幻文学的创作,正逐渐走向更好,但确实存在人才比较少的问题,真正优秀的作者并不多。现在有很多年轻人进来,但是年轻人还需要磨炼,需要时间和阅历。 科幻文学在当代中国还没有进入主流文化,但为什么在西方,科幻文学与主流文化直接接轨呢?是因为电影的原因。科幻电影的上映往往在社会上引起极大的轰动,吸引着人们关注科幻领域。但其实现在西方人对于科幻小说也看得少了,原来我去参加世界科幻大会,人特别多,现在人越来越少。 文化周末:您认为雨果奖能够在多大意义上推动中国科幻文学的发展? 吴岩:第一,这个奖项能够吸引更多的读者关注科幻;第二,它使更多的作家愿意进入到这个领域来进行创作;第三,它使更多的作品产生了“走出去”的规划。更进一步讲,未来的几年,作家和作品可能会更多,但是,好作品是否会更多则很难说,我们拭目以待。 “一个时代和社会的发展,需要真正去探索宇宙奥秘的人” 文化周末:刘慈欣并非以写作为生的专职作家,但他在像其他人一样于现实社会中为工作、家庭和种种琐碎而奔忙的同时,却从未搁下心中那与现实毫无关系的宇宙终极想象。有人将科幻作家称作仰望星空的人,或者说现实社会中的理想主义者。 吴岩:在这样一个越来越物质的社会,大家纷纷追求金钱,追求物质利益,仰望星空就少了。但真正一个时代和社会的发展,如果没有这些仰望星空的人,没有这些真正去探索宇宙奥秘的人,没有这些去思考解决世界之谜的人,还是不行的。对于个人来说也是这样,即使在琐碎现实的压力和物欲的冲击下,也还是应当有时间静下心来仰望星空,恢复平静,恢复对于宇宙的信念和热爱。 文化周末:当下国内以刘慈欣为代表的很多优秀科幻作家都生活在三线、四线城市,而并非北上广深这些被普遍认为“得风气之先”的大城市。您如何看待这样一种现象? 吴岩:是的,除了刘慈欣外,还有王晋康在南阳、何宏伟在自贡,他们更能感受到普通中国人的所想,他们的作品也更能与大众接轨。其实,北上广深也有很多作家,他们写出的东西是超前的,可能跟世界的潮流很接近,但是普通大众是不接受的,所以他们的作品在中国不那么有名气。 “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两个方向都会有所发展” 文化周末:您如何看待科幻文学今后在中国的发展趋势?是走向精英文化还是走向大众文化?或者说,是否会走向被消费? 吴岩:科幻文学一直有两类。一类是欧洲传统,它一直属于精英文学。比如英国的威尔斯,还有更早的玛丽·雪莱,他们创作的都是精英文学。到目前为止,获得诺贝尔奖的作家里面只有一个人写作科幻文学,即多丽丝·莱辛,也是英国人。另一类是美国传统。在美国的体系中,科幻文学就属于大众文化,更与老百姓接轨。至于中国科幻文学下一步的发展趋势,精英和大众这两个方向都会有。譬如刘慈欣,其实就是走的大众路线,他的作品在书店中常常被归入流行文学的书架。又如韩松,走的就是精英路线,他的作品是现代主义的,行文中没有完整的故事,但在主流文化领域颇受认可。所以,中国的科幻小说今后朝两个方向都会有所发展,但至于科幻电影,迟早都得走大众的方向。 文化周末:为何科幻文学在美国能够形成一种大众文化,而在中国仍然是一个小圈子? 吴岩:这是一个文化背景的问题。中国古代的文化意识里是没有科学的,科学意识直到近代才被从西方引进,它直到现在为止仍然不是中国文化的一个核心组成部分。每个中国人在学校被要求学习科学,但具体到日常生活之中,并没有很浓厚的科学氛围。反观美国,最基本的文化就是科学,他们的文化是伴随着科学发展起来的。 文化周末:您认为科幻文学应当承担怎样的社会使命? 吴岩:鲁迅在1903年向国内推介科幻文学的时候,翻译了凡尔纳的作品并为之写序。他认为,中国不应当没有科学。但是中国人读起科学书来容易昏昏欲睡,唯独科幻小说读起来,既有意思,又接受了科学,所以应当发展科幻小说。鲁迅在序中的原话是:“导中国人群以行进,必自科学小说始。” 科幻小说主要是对未来的一种憧憬,唤起大家对科学的关注。我认为,科幻小说最重要的使命是激发人们关注与科学相关的社会实践,丰富人们对于现代生活的认识。另外,科幻小说还有谋划、批判和治愈的作用:对未来有些创意,即谋划作用;对科技的变化、社会的变化有所批判,如“反乌托邦三部曲”,即批判作用;将读者从令人焦虑的现实生活中引向未来,缓解压力,即治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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