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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没在夜色深处的“幽暗意识”——黄咏梅《夜间暴走》

http://www.newdu.com 2024-01-04 《十月》 荆亚平 参加讨论

    

卡尔维诺在《被分成两半的子爵》后记中坦陈自己有意置放于故事中的思想——道德核心是:“现代人是分裂的、残缺的、不完整的、自我敌对;马克思称之为‘异化’,弗洛伊德称之为‘压抑’,古老的和谐状态丧失了,人们渴望新的完整。”[1]小说开头,梅达尔多子爵被土耳其军队当胸一炮分成两半,一半邪恶一半善良。小说结束的时候,复归完整的梅达尔多子爵,既不好也不坏,善与恶具备。这是卡尔维诺借用一个幻想故事完成的人性隐喻。惯于在人性幽微处开掘的黄咏梅在其最新短篇小说《夜间暴走》中,则更聚焦于人在不经意间所显露出来的“堕落趋势”和“罪恶潜能”。它们隐伏于人性深处不易察觉,有时也许不过一闪之念,尚构不成与善相对立的真正的恶,但却更接近人性的真实状态和普遍情形。这种“对人性中与宇宙中与始俱来的种种黑暗势力的正视和省悟”,也即张灏所定义的“幽暗意识”[2],或许正是黄咏梅有意置放于《夜间暴走》的思想——道德核心。
    应敏和秦烨夫妇,从火热的校园爱情一路走向疲惫的中年人生。年轻时的他们,单纯、勇敢、热烈、向往自由,到了历经岁月淬炼的中年之后,只有在运动健身的必修课中,才能挽留住曾经的“精,气,神”,找回“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自由”。他们之所以痴迷“夜间暴走”,除了让血液、氧气等生命值维持在健康水平之外,还在于暴走让他们重温了大学时代凡事都“一起”的默契,也能营造出当下“志同道合的安稳”。暴走之“暴”为他们渐趋温吞乏味的生活增加了锻炼意志、感受痛快的机会。
    在找到“夜间暴走”这种最佳健身方式之前,应敏和秦烨喜欢打乒乓,是一个外号叫老腆的人改变了他们的健身方式。老腆不仅掌管着乒乓球室的钥匙和空调遥控器,还是一个有“革命风光史”的人——年轻插队时曾勇救“臭老九”廖教授。但不知为什么,老腆与秦烨之间从一开始就龃龉横生,互相看不上对方,还差点儿因为乒乓球室的空调开关问题大动干戈。当应敏和秦烨因此愤而转向“夜间暴走”后,秦烨把对老腆的不忿转移到了网络空间“抱息团”里的“知恩”身上,秦烨的“勇敢”无畏表现在他的一项壮举——牵头把进行网络求助的“知恩”踢出了“抱息团”,至于穿着贴了反光条运动裤的老腆,则沦为应敏秦烨夫妇夜间暴走时的嘲讽和取笑的对象,被刻意回避和遗忘。
    以上就是小说的主线,故事平淡无奇,并且还有一些明显的情节空白。比如老腆身体右侧的僵硬,到底是因为中风,还是另有隐情?小说结束时应敏透露的信息,是否证实了小说开头那个在北窗下面的草丛里要求年轻女孩“你过来拉我一下”的男人,就是喜欢穿侧面有反光贴条运动裤的老腆?老腆为什么会出现在楼下草丛中,是不小心踏进去滑倒?还是像松鼠一样压断树枝从高处掉落下来的?松鼠的掉落是因为相互追逐打斗,那么老腆又是因何从高处掉落?还有那个交了“抱息团”入群费却对暴走根本没有兴趣的“知恩”,是真的在寻求帮助还是如秦烨所说在“做生意”?叙事的留白无疑增加了故事的模糊性和不确定性,这对一个善于精心组织叙事的作家来说,绝非疏忽所致。
    谁才是小说的主人公?从题目看,《夜间暴走》的主人公当然是应敏秦烨夫妇,但小说从头至尾都围绕老腆展开,写法上也与鲁迅的《孔乙己》相近,因此把这篇小说命名为《老腆》似乎更合适。我们通过应敏秦烨的眼睛认识老腆其人,就如同借助咸亨酒店的小伙计之眼认识孔乙己一般。应敏秦烨夫妇告别乒乓球室转向夜间暴走之后,老腆在小说叙事进程中曾短暂缺席——“好像很久没看到老腆了”,这也与《孔乙己》如出一辙——“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小说结尾,再次回到叙事中的孔乙己,早已不是看客们印象中那个“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变成了只能用手走路的残疾人;同样在结尾处重新回到叙事中来的老腆,也由曾经的“人又高,腿又长,甩出来的手臂就好像身体外挂了两只桨”变成了“每走一步就停顿一下,好像走完一步便需要想好下一步怎么走”的疑似中风病人。孔乙己对于咸亨酒店的看客而言,不过是佐酒的好谈资,而老腆对于应敏和秦烨夫妇而言,也只是不忿、嘲笑和揶揄的对象。鲁迅以一句“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写尽了孔乙己个人的悲哀以及周围人群的冷漠乃至残酷。老腆的归宿则是“仿佛那人已完全隐没在夜色深处”,被决绝地请出应敏和秦烨夫妇的生活。
    小说的叙事重心不在故事和人物,黄咏梅借助“夜间暴走”这个颇具感官冲击力的题目(意象)指示给读者的,是人性的“双面性”——尤其是隐藏在人性中的黑暗势力。应敏和秦烨校园时代的相识,是因为秦烨欣赏矮个子女生应敏敢于挑战“大只佬”的那份勇敢和自信,恋爱中,他们也不惧“声名狼藉”,充满激情、追求自由。但中年的应敏,可以隔着窗子饶有兴致地观察两只松鼠打斗,却害怕自己卷入窗外楼下对他人的救助事件。甚至为自己的怯懦和冷漠寻找合理的借口:“两个壮实的保安,穿过没放水的天蓝色游泳池,很快就会到达了,没准等自己穿好衣服,穿好鞋子,然后将门反锁好,下楼去到那棵树底下,那人肯定已经被保安抬走了。”事后,她更在意的是求助人当时说话的语气,挑剔其用语不客气。很久以后,当她意识到当时在楼下求助的可能就是穿着反光贴条运动裤的老腆时,干脆三缄其口,把这件事永远地雪藏起来,也把自己心底的不安和愧疚掩埋起来。
    中年之后的秦烨,认同年轻女孩没有第一时间对坠落者施以援手而是打电话求助保安,称其为“教科书式的做法”,除了与应敏一样的冷漠之外,更显世故。秦烨的“双面性”,既表现在坚定地认为真理绝不能掌握在一个人手中,因而仅为一种说法而跟“Vinson”在网络空间大打嘴仗;同时又坚信自己的判断和猜测准确无比,认定“抱息团”里的“知恩”先是在“虚情假意的说教”,后来则是卖惨骗钱。他从一开始就反感和怀疑“知恩”,哪怕猜测“知恩”是位女性,也生不出丝毫同情。当“知恩”发布为患白血病的15岁女儿求助的信息时,秦烨只无关痛痒地评价了求助文案,在“知恩”多次转发之后,秦烨的愤怒被点燃,并以最快的速度率众将“知恩”踢出“抱息团”。应敏秦烨夫妇可以为自己的儿子“俯首甘为孺子牛”,但是面对为女儿求助的“知恩”,他们首先选择了不信,继而厌烦。他们甚至可以一边从“知恩”那里受益——用“知恩”录制的雨声助眠,一边漠然地揣想“不知照片上那个大眼睛的女孩是否还在,抑或压根就没存在过?”即便是面对真实性无疑的勇者老腆,秦烨也没有因为他的格外勇敢而心生敬佩,反而将其归入“牛皮哄哄”者列嗤之以鼻,当再见老腆,发现其腿脚不利索时,秦烨竟然下意识地幸灾乐祸:“啊,太好了!”其人性中的“罪恶潜能”暴露无遗。
    不止应敏秦烨夫妇,老腆的人性中也隐藏着某种“堕落趋势”。年轻的时候他曾经跳进寒冬的月湖勇救陌路人“臭老九”廖教授,冒着不能返城和被判刑的危险去偷割农场的猪尾巴,只为给廖教授补营养。而如今的老腆则将过去的荣耀作为轻慢现在年轻人的资本,无来由地对应敏秦烨夫妇不屑一顾。甚至把手中掌握的乒乓球室空调遥控器当成一种私人权力,遇到老球友则大行方便之门,为运动中的他们送来阵阵清凉,而对于他看不上眼的应敏秦烨夫妇,则故意装傻刁难,逼得他们只能自动放弃打乒乓。老腆既有无私助人的一面,也有挟势弄权的一面,这是老腆人性中的“两面性”。
    运动裤上的反光贴条,是黄咏梅在小说中设置的一个别有意味的细节。借由反光贴条,小说首尾呼应,窗外草丛的跌落受伤者,应该就是老腆。反光贴条的功能是为了“让人看见黑暗中的自己,也让自己被黑暗中的人看见”,而老腆本人,就是反光贴条一样的存在,他让黑暗中的自己和黑暗中的他人相互照见。通过老腆,应敏秦烨夫妇人性另一面的“罪恶潜能”被看见;经由应敏秦烨夫妇,老腆人性另一面的“堕落趋势”同样无处隐藏。从应敏不知窗外的求助者其谁而无动于衷,到面对老腆时,不断为她自己和秦烨的冷漠乃至幸灾乐祸寻找心安理得的托辞,《夜间暴走》不仅写出了人性中与始俱来的黑暗势力的潜滋暗长,也更提醒我们正视人性的“两面性”以及人在善恶之间的“居间性”。
    注释:
    [1] [意大利]卡尔维诺《分成两半的子爵》,吴正仪译,译林出版社,2012年4月第一版,第94页。
    [2]张灏《幽暗意识与民主传统》,新星出版社,2006年1月第一版。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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