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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视履类编》二卷，明李同芳撰。 李同芳（1540—1621），字济美，号晴原，苏州府昆山县人。嘉靖三十五年（1556）进学，隆庆元年（1567）恩贡，万历元年（1573）中举。万历八年（1580）中进士，历任刑部主事、礼部主事、员外郎、郎中。万历十七年（1589）起，任浙江提学副使、湖广参政、贵州按察使、广东参政、按察使、山东布政使。万历四十年（1612），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山东，四十二年（1614）告归。居乡数年卒，赠工部左侍郎。存世著述，唯《视履类编》一种。 《视履类编》有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刻本，未见清前期著录。乾隆后期，见《四库存目》，系“浙江巡抚采进本”。《文选楼藏书记》载：“昆陵人刊本 ……后附碑传。”此后又不见著录，亦未见征引。现仅台北傅斯年图书馆、美国国会图书馆藏二帙，可谓《存目》遗珠、海内孤本。 全书二卷四十门，共近六百则。每则自成一体，自数十字至数千字，皆记李同芳亲身参与且身为正面主角的事迹。据书前小引，本书系其晚年归田，汇集平生履历以“自考”。全书皆叙事而无见解、皆经历而无见闻，似为分门别类的传记。不过，全书实由短小精悍的独立条目构成，特以每条凸显的正面色彩归为四十类，自家长里短、人情往来至官场浮沉、朝堂议事，肆意抒发好恶情雠，亦可视为一部主观色彩浓烈的史料笔记。全书旨趣乖异，而史料价值颇丰，勉为点校，以裨共赏。 
 张居正不过，李同芳的自我认知，与外部评价相差较大。甫任山东巡抚，就遭弹劾“鄙秽不堪，开府为伊男编修李胤昌以五千金贿文选郎中徐可求得者”。《尚信》、《存厚》诸门，历数亲朋同僚如何失信赖账、自己如何践诺行恕。但读者会觉得，他名声人缘似乎不太好，很多人失信就是不愿帮忙，避之唯恐不及。提及交恶之人如邻里僚属，“余笑置之”“余竟宽之”，唯攻击压制他的湖广巡抚郭惟贤、降调他的吏部尚书孙丕扬、弹劾他的御史李若星。可是，孙丕扬、李若星的公评，与之截然相反，倒是李同芳的名声政绩，颇为可疑。 李同芳惯于选择性描摹场景，巧妙塑造自己的光辉形象。他多次借他人之口，称浙江提学任上如何公平无私、慧眼识人，得全省赞誉。《行恕》门载，科考至绍兴，自己呕心沥血、慧眼独具、胸宽似海。其实，提学官一言九鼎，无论怎么算计都会得逞。绍兴各界感恩戴德、唯唯听命、称颂卓识，心里只怕恨得发痒。《释怨》门载，中进士后，雠家遭天谴，李与之交涉房产，一不乘人之危，二不讲价少给，三不泄愤求安。但细品之，实属发达后全方位报家雠。总之，“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反正从未提及自己的哪怕一次不是，品格从无反思、感情从无愧疚，若貌似有所不足，必释以更高的情操、更深的道德。  算计精明、用心深刻，难以解释其失控的自恋。李同芳既不道貌岸然，亦未空洞说教，而是赤诚地塑造凛然正气。观其最得意的言行，多属“有所不为”，在此前提下，他不甚讳言自己的“恶”，将恪守底线视为追求完美、实现理想。“有所不为”与“有所为”，是两条相反的道德取径。前者似出骄傲，无甚高远志向，而愿为不降低下限付出沉重代价，补偿则是在底线之上充分作“恶”。后者似出关怀，无甚犹豫顾忌，而全力走向现世或彼岸的终极目标，补偿则是任何手段都心安理得为“善”。在古今道德实践中，后者似众望所归。李同芳试图以前者之为，得后者之心。前者当嘲其胡乱拔高至于荒唐，后者遂笑其不自量力近乎无耻。或许，人多多少少都会混淆底线与追求，都愿意打扮、信任、欣赏自己。但是，李同芳更真诚自信，不惜惊世骇俗，自陈完美道德之旅。结果，必招双方嘲笑，徒供后世解颐，酿成一出小小的悲剧。不过，比起以崇高的名义或悲愤的情感去坦然作伪的大多数人，李同芳的自夸自恋倒也多了一分可爱。
 仅论用心与文笔，此书或欺世盗名。可是，自赞为体、炼文为用，造就类似好莱坞战争电影的效果：故事可极尽巧饰歪曲之能，场景细节却真切可信。李同芳不厌其烦地描摹细节，务求读者从信，故刻画出一幅晚明社会生动而精准的图景。这些政务流程、官场惯例、交往习俗、乡绅生活的种种实态细节，乃本书主要价值。如《持廉》门载各级官僚的半合法公费、例行馈遗、往来打点、请托收费，往往细至几两几钱。罗万化书信，透露“仕途套习”与提学官连任惯例。与申时行、沈鲤的交涉，展现六部下属诸司以拟稿权抗衡阁部，以及同乡、同年、同僚、师生关系对政令、政务的微妙影响。范应期、张卤青眼苦横的长篇故事，记录监生拨历请假的违规操作、场中割卷、学子习文、科举馈仪等。《尚信》、《存厚》诸事，勾勒社会各界之纠纷争斗、请托算计、世态炎凉。得罪郭惟贤、孙丕扬事，尤见考察过程中尚书巡抚咨访、访单填注方式、外官上下级关系等。遭李若星弹劾事，介绍黄克缵与李三才本有“大雠”，自己因得罪三个河南人被牵连。提学绍兴，提及科考录取定额细分至每个县，余姚县为一〇五名。凡此种种不胜枚举，同时著作罕有其匹。清代后期的张集馨，仕途略似，《道咸宦海见闻录》刻画宦情极细，但冷眼面世，偏颇随意且多风闻。李同芳语限亲身经历，场景细节当更滴水不漏，足资参证。  全书四十门，上卷前两门《惇伦》、《睦族》主要谈家族居乡事务，《攻苦》、《贞教》谈习学科举经历，《励节》、《持廉》以至《恤下》、《尚信》共十六门，主要谈及仕途经历，大抵彰显兼备才德。下卷似再起炉灶，不甚区分居乡居官，其中《特知》、《别俗》多谈与科举乡族事务，而《崇让》、《存厚》至《保全》、《辨冤》的主要着眼点，仍在官场。至《辟邪》至《祥梦》等最后五门，大谈吉人自有天相、冥冥如有神助、吕洞宾整天追着写信献策，似于出处之外，别见洞天。各门之中，《持廉》六十八则最多，《敦谊》四十九则次之，《广惠》、《厘弊》、《守礼》、《保全》亦超过三十则，略见自期重点。但《特知》、《行恕》各仅二则，每则篇幅却不小，特为拈出独立一门，不可轻视。 李同芳未任中央要职，万历后期归乡，接触朝堂较少，对万历中期的政争着墨不多。观只言片语，对东林不甚以为然，但连篇累牍吹嘘与矿监税使的激烈斗争，又非东林之敌。天启二年（1622）得赠工部左侍郎，不甚风光也算体面，或玲珑世故终为东林默许。至于“东事”，毫无涉及，或晚年已不谙时事，或居官时辽东尚无大警，或清初刊刻时删去敏感内容，亦未可知。
 本书标专名线，酌量明代特殊之处。律条、书经章句之名，绝大多数视为条目而非篇目，用引号而不用书名线，少数按文意视为篇目。以律条为罪名时，或不加引号。官员考察之评语名目，按文意或加或不加引号。府司卫所及各种特殊类型，与户刑二部诸司，视为与驿站、巡检司等同类的机构，合后缀加专名线。司道、边镇及御史之道等非正式机构，乃组合地名为新名目，将其中地名乃至含地理意味者，合视为单一地名，加专名线，一般不含后缀。姓氏、名字与官职雅称联用时，若较正规或完整，视为专有名词。若较随意或简略或难以明确区分者，视文意处理。 为坦示整理者解读，本书点读，宁语句破碎，尽量多用逗号、句号断开。若无明确直接引语标志，尽量视为间接引语。职差、散勋、加兼、封赠等头衔，若系同类项，或无连缀字词，多以顿号点断。 原书各门下诸则无标题，各门与各则皆无序号。为便读者查索，现标每门以及每则在各门之序号，前者以中文数字置每门题前，后者以阿拉伯数字置每则文前。若一则篇幅较大，酌情分段。 原书底本，承邱仲麟、赵伟发示搜求，文字核对、解读与行文，得余璐、史煜扬、高虹飞鼎力相助，编辑出版，蒙李勉悉心操持，谨致谢忱。原书文字精警平实，仍偶有疑难非学力可及，强作解人，文责自负，望祈斧正。
二〇二一年八月十九日 北京大学历史系 本书稿成，适逢《傅斯年图书馆藏古籍珍本丛刊》出版，影印二十七种珍稀史料，《视履类编》赫然居首。伏望读者以原本纠本书之谬，拓此晚明奇文的史料价值。
 点书影进入京东购买本书点此进入当当购买图书《视履类编》（元明史料笔记丛刊）[明]李同芳 撰 李新峰 点校 繁体竖排 32开 平装 978-7-101-16079-6 42.00元 作者简介 李同芳（1540—1621），字济美，号晴原，昆山人。万历元年进士，官至山东巡抚。著有《视履类编》二卷。 李新峰，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研究方向为明史、历史地理。代表作有《纪事录笺证》《明前期军事制度研究》《明代卫所政区研究》等。 内页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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