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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清华:关于《花喜鹊》

http://www.newdu.com 2023-07-17 《长城》 张清华 参加讨论

    关键词:《花喜鹊》
    

读完《花喜鹊》的第一反应,是觉得这个小说也可以取另一个名字,叫做《项链》,因为它似乎是一个自觉向莫泊桑致意的小说。但这样一来,就明显有“撞车”的意思了,就变成了一个有清晰“互文关系”的小说。当然,即使叫《花喜鹊》,也依然可以看作是向“莫老师”致意的小说。不过,又不能简单地看成是摹仿——也不是戏仿,那不是付秀莹的风格,她是个认真的人,永远不愿意用现代主义的态度写小说。

用古典的态度还能够写成小说么?当然能,付秀莹都写了十几年了。她告诉我们,小说的可能性在传统的意义上,在传递人性之美的意义上,依然没有耗尽。经历了几十年的现代主义变革与运动,这几乎是一个奇迹。

一个姓陈的园丁的故事,差不多是一个人的独角戏。这也是付秀莹的本事,她擅长的就是钻进人物的心里,去完成一个人的独白,演绎出他完整的心理活动,他的性格逻辑。当然,最终是完成作者自己的叙述逻辑,读下来,几乎完美,无懈可击。

这个叙述逻辑是什么呢?在我理解,就是“贴着人物”的性格与处境,去理解,去写,但同时,也是按照作者自己的理解方式、叙述习惯,甚至是价值观去演绎。关于这一点,付秀莹有着与一般作家很不一样的看法。记得十几年前我第一次读到她的小说的时候,曾经与她交流过,那时她还几乎没有发表过一篇作品,手里“待嫁”的文稿有一大摞。那语言,活脱得叫人放不下,人物的心理活动也称得上栩栩如生,叫人心有戚戚,单单是让人感到有一点过于平静祥和,还差一点点惊涛骇浪、波澜起伏罢了。所以我好为人师地出馊主意,叫她“心狠手辣一些”,让自己的人物该恶的恶,该死的死,该分离的分离。她笑了,嘴里“嗯嗯”着,看样子是接受了,可这么些年过来再看,根本没接受。

没有接受就对了,她用自己一贯的执拗,写出了好的小说,写出了自己的路子,甚至动摇了我对小说原本的看法。我曾认为那种古典的写法早已终结,但现在看来,却让付秀莹给成功地延寿了。

后来我就读到了她众多的短篇小说,在各大刊物上,那些人物依次活了起来,仿佛走进了我们的视野和生活之中。《旧院》《爱情到处流传》《春暮》《夜妆》《绿了芭蕉》,甚至一个非常短小,却叫人非常难忘的《花好月圆》。这些作品中,她塑造了一大批乡村人物,特别是女性人物的形象,她们有的是在乡村的旧习惯里挣扎,有的是到城市里来打拼,有的是读书后留在了城里,变成了一个有着城市身份、却又永远有着一颗乡村的心的分裂者。

但相似的是,她们都经历着自己的内心生活,她们是卑微的,但却是鲜活的生命,有自己的小善微恶、爱恨情仇,有自己温婉而固执的性格,自我纾解和自我教育的聪慧,甚至她们也有着希望融入的憧憬,作为“城市的局外人”的不甘心。她们会用各自的方式,去与命运较劲、抗争,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做无谓的、叫人心痛的挣扎。

这些人物,后来又汇集到了她的长篇小说中,在《陌上》和《野望》中,甚至在《他乡》中,这些灵魂和肉身,又都完成了一次生动的汇聚,一次盛大的群演。我渐渐地感到,付秀莹通过她小说中人物和故事的讲述,终于成为了她自己。

但这一次还是有变化:主人公由女变成了男,她把笔触聚焦到了一个来自乡村的园丁身上,但依然是在一件小事,在一个小人物的内心世界中展开。而且,因为涉及到了一个古老的“物权正义”的道德问题,所以几乎可以说,有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老陈不老,但已在城市混了多年,他是一个人,老婆孩子都远在乡下,他作为一个小区的雇工,角色是花匠、园丁、环卫保洁人员,并无像样的地位。但只是因为出身的微贱,这样的工作已让他很感到满足。撇家舍业,挣的钱也不算多,但毕竟乡下人钱不好挣,有份城里的工作不易。这些年闹疫情,多少乡下人都被迫离开了城市,所以他实际上还十分珍视这份工作。久而久之,他对城市、对自个儿的身份还有着一种奇怪的认同感、满足感。

这是心理基础。但境遇毕竟与城里人还是不一样的,老陈家庭负担还是很重的,他艳羡城里人的生活方式、财富水平,也梦想着有朝一日会有意外之财。这一日,机会终于来了,他在某家人一楼露台上的花盆里,“捡到”了一条金灿灿的项链。这明显是女主人在晾衣服时不小心遗落的,如果他“昧”起来,定然算不得“偷”,而且失主可能也完全想不到项链的下落。这样一来,他就可以给自个儿的二小子找上媳妇,解决掉自己的一个大心病。但是思来想去,他觉得自己这样做实在不体面、不道德,最后,他在犹豫与羞赧之中,把项链还给了那位女主人。

小说的故事并不复杂,难在主人公心理的纠结与活动上。黑与白,对与错,是与非,光明与私心,在主人公的心中,掀起了久久不息的波澜。再者,难也难在作者要为主人公的行为选择,为这一犹疑不定、自我矛盾的过程,找到合理的、恰如其分的解释逻辑。

确乎这是付秀莹的拿手好戏。他把这个人物的心理活动写活了、写神了,写到了骨头里,活画出了人物的五脏六腑,三魂七魄。他得了这项链之后,那一番矛盾纠结、内心斗争,可以说集合了莫泊桑、梅里美,集合了果戈里、契诃夫,也集合了鲁迅和张爱玲他们塑造人物时的那些个手段,把人物的内心世界翻了个底儿朝天。他一会儿得意开心,一会自我嘲骂,一会儿自我原谅,一会儿纠结反复……读者自会从中看得起伏跌宕、五味杂陈。

这个过程,让人也想起了阿Q、骆驼祥子、高加林们,想起无数在乡村和城市间穿行、撕裂和挣扎的人物。付秀莹不止是写出了一个老陈,而且还让我们看见了一个谱系。

既是出于一个古老的契约,一个基于人心的法则,也是无法决断中的一个赌注,如果那只灰喜鹊飞回来,他就把项链归还人家,如果不回,他就昧了。然而最后,他还是在仓惶和词不达意中,把项链还给了物主——尽管灰喜鹊并没有飞回来。他坚持还了自己一个清白,一个心安理得,一个光明正大。这个逻辑并不高大全,但是深得人心,让人觉得对这个世界并没有绝望,非但没有绝望,还有那么一点点阳光灿烂了。

我不想说这是什么“物权正义”、法理的阐扬之类,那样的话题未免过于高大上了。古人对于这类主题的处理,是像《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中那样,最终“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不是你的不可以起贪心,有歹念,因为最终会有一个因果报应在那里等着。在莫泊桑笔下,那位虚荣而不幸的中产阶级妇女,为了一个晚上的大放光彩,付出了几乎一生,当然也是出于一种契约精神,一种良心与承担的执念,尽管她也显现了虚荣的愚蠢,但她的代价却更令人唏嘘。

好的作品就是这样,永远只基于人心,基于人的命。付秀莹遵从了这些古老的信念,写出了一个并不高大,但却真实且有着善意和灵魂的人物。他可能就在我们身边,那些个我们并不信任也并不亲近的陌生的劳作者,擦肩而过的芸芸众生们。

由此我相信,文学除了揭示恶,还可以传递善,除了可以“心狠手辣”,还可以菩萨心肠,可以温情脉脉、软绵绵。

付秀莹已然是成熟的小说家了,她在当代文学中辟出了属于自己的独特景观,坚持用传统的、古典的方式写短篇,坚持用乡村风情画的方式写长篇,这在我们的时代,确乎并不讨巧,但这也恰恰证明,她是唯艺术的,为艺术的,有信念和传承的写作者。

“内心的戏剧”,我想给付秀莹的写作模式找出一种说法,但似乎并不准确。我的意思是,好的小说应该有很强烈的戏剧性,而戏剧性的小说一般是靠人物性格化的语言,很激烈集中的故事,一系列的巧合来呈现的,这一点似乎并不是付秀莹小说的特点。她的魅力几乎从来都是基于她的语言,基于她叙述的、分析性的、不断转折和滑动的、溢出的语言。这样的语言表面看虽然是人物的,但其实更像是作者的。而一般来说,靠作者的叙述流生成的小说,戏剧性是相对匮乏的。早期付秀莹的小说中,似乎就是缺少了这类戏剧性的特质,而现在却不一样了。她的小说中,有了很强的内心化的戏剧性,人物的性格逻辑中,有一个非常清晰鲜明的戏剧逻辑。这一点,再加上她精细跳脱的、如花绽放的语言,那也就意味着付秀莹的小说写作,真正已渐入佳境。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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