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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是一位生活扎实、厚积薄发的作家。签约河北文学院合同制作家以来，她的创作激情被强势点燃，相继在《中国作家》《北京文学》《小说月报》《人民文学》等期刊发表一系列中短篇小说，开始引起越来越多人们的关注。她的小说集《K线人生》收入近年创作的《K线人生》《亲爱的武汉》等六个中篇，之前大都在重要期刊刊发或转载过，是一本好看且耐看的文学作品集。 云舒很沉得住气，选择了一条和多数作家不太一样的文学道路。俗话说“出名要趁早”，喜欢写作的人一般都会早早就锚定自己的文学之帆，孜孜以求，心无旁骛。云舒却相反，在她的河北作家班同学们一个个奋笔疾书、只争朝夕的时候，她没有急于从事文学创作，而是继续埋头于金融业务，在自己的岗位上辛勤耕耘了二三十个春秋。她的这种选择，当然可以说让她损失了很多创作时间。不然的话，她大概会多写很多的文学作品。但是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坏事也可能变好事。所谓“功夫在诗外”，当云舒有一天决定要开始进行小说创作时，她从前在生活中、工作中所积累的世事阅历、人生体验，都瞬间转化为创作的宝贵资源。作家的生活积累是很重要的，一些势头很不错的作家忽然陷入自我重复的泥潭裹足不前，常常就是因为有限的生活积累被用光造成的。超长期的生活积累为云舒打下了一个非常坚实的文学基础，让她的小说创作从一开始就出手不凡，也让她有可能在小说创作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云舒的小说表达了对世间本然的执着追求，显示出一种宝贵的文学品质。世间就是世间，而非神界，它天然存在着自身的不完美性，恐怕永远也难以根除。作家当然应该努力保持对完美理想的向往与追求，但也要警惕自己企图僭越神界冒充造物主的虚妄。云舒对世间的生活抱有足够的敬意与浓厚的兴趣，她从不以作家自居高人一等，不自外于生活，也拒绝为了一种人为的概念去生硬切割生活。她总是抱着一副谦卑的态度去探寻、理解自己生活于其中的世间，理解世间的天与地、人与事、灵与肉。她的小说《凌乱年》曾获《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主要讲述了女行长章清溪的凌乱的年关遭遇。章清溪在单位里受到不公正待遇，与此同时在家里夫妻感情也亮起了红灯。作者首先不是去判断谁长谁短、谁是谁非，而是耐心地倾听人物的倾诉，让读者和她一起了解发生在章清溪身边的故事，体味章清溪的喜怒哀乐。这样的叙事带来的不是外在的强加的道德批判，而是内在的自发的精神回望与检省。读者在阅读中体验了一种世间生活、一种人生困境，进而也会作出自己的省思与判断，这才是文学真实发生作用的路径。相反，那些外加的看似高调的批判常常是自娱性、徒劳无功的。正因为云舒坚守了现实主义的基本创作方法，所以她的小说才避免了虚假与浮华，才成其为一种真的、活的写作，一种有生命力的、可以抵达人心的写作。 云舒的小说编织了一幅妖娆的世间风景。所有小说都是由一个个句子搭建起来的。一般的小说无法往往使自己的语句跨越二维屏障，只能停留于平面化的叙述。好的小说则可以通过二维的语句营造出三维的空间，达到立体可触的效果。从我读到的云舒的小说来看，属于立体、饱满的文学建构，比较富有质感。她的中篇《K线人生》，写了一场金城金融界的兼并案。夏阳集团老总高晓明成竹在胸志在必得。金石集团老总石老板气冲牛斗宁折不弯。作者似乎并没有过多着墨于二者具体的剧烈争斗，而是侧重写了女行长章玉溪因退休引发的情绪波动，写了章玉溪的徒弟褚晓光，写了金融办主任袁同利等。但是通过点点滴滴的交代、暗示，发生在高晓明与石老板之间的兼并案其火药味却破纸而出直冲读者脑门。之所以达到这样一个效果，是因为作者对高晓明、石老板这样的人物、这样的故事太熟悉了，无需思索而了然于胸，她可以腾出手来去经营故事的细部，塑造人物形象、传递内在曲隐，使小说充满结实的细节和丰富的暗示，构建起一幅妖娆多姿、生机盎然的世间风景。 云舒的小说写出了一种心物缠绕的人生况味。面对心与物的困境，古人常常通过祭圣的方式加以化解。这一方面是常人很难企及的状态，另一方面也有泯灭创生力的危险。当进入现代社会后绝对力量被作为历史遗留弃置一旁，生活在世间的人们便只有依靠自身的力量来驯服心与物这对古老的冤家矛盾。云舒笔下的人物大多来自高知阶层，他们一般不存在因生存技能欠缺带来的尴尬。他们受到的物的压迫，常常来自名利的干扰，《朋友圈的硝烟》《凌乱年》《K线人生》都有涉及。实际的物质的损匮，往往由于亲戚的无理侵占。《青萍之末》中，晓萍的婆家侄子占着自己的房子总是不还，最要命的是自己的妹妹炒房竟然导致自己住的房子被法院查封。他们都是自己的亲戚，也确实都有难处，怎么办？能怎么办？扯不断、理还乱。眼看房子没了，晓萍面临无家可归，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难过得一次次晕过去。“我的心脏病又犯了，据大夫说若不是发现及时，后果真不敢想。”昏厥是痛苦无奈煎迫所至，说到底也包含着一种善念与不忍。因为心底的善念与不忍，晓萍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但同时侄子和妹妹得以成长，得以最终重回她的身边。善念与不忍既是绵柔无力的，又是充满内在韧性的。它无力终结世间的心物缠绕，但它可以让人在心物缠绕的生活里获得转寰与呼吸，继续坚实地走下去。 云舒的小说也展现了一种寻求创新与突破的努力。中篇《羽翼》写了一个大学教授和女孩的故事。和平时惯用的女性视角不同，云舒在这篇小说尝试着采用男性视角展开叙事，故事题材也从金融行业换到大学校园。这个尝试是可喜的，是值得肯定的。任何一个有出息的作家都不会满足于自己已有的创作成绩，都会不断向未知的领域和目标发起新挑战。相信云舒能够稳步前进，写出更多好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