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十月》 2022年12月30日,发一条五个字的朋友圈:退毛样,进厂。心中有个隐约的预感,世界重启了。 五个字隐藏的是2023年第1期《十月》新刊从改版策划到最终完成六个月来的心迹。 2022年7月人在党校,和刘文飞教授电话讨论新一年“全球首发”的栏目计划时,也曾有过些许犹豫,正如有些师友担心的,疫情汹涌,如何世界? 然而正是疫情让我们深切意识到“在世界之中”,意识到那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同时性。经由经验和书写的分享达到对人类此刻共同处境的理解,那是文学在现实之外所能开辟的沟通渠道,这渠道,我们渴盼能更快些,最好是即说即听。甚至是,你直接应我邀约为我而写,我是你远隔重洋的第一读者、理想听众。 市委党校有利玛窦之墓,一日三次,要从观园大厦绕过中心花园到口字楼食堂再到教学楼,路的一侧石马砖阑、藤萝成径、高树荫翳,自明代利玛窦以降60余位传教士在此安眠。于彼时的我,即是我们的文明史所内涵的世界性的纪念碑式直观提示。手机铃音响起,刘文飞教授兴奋的声音,“我有一个绝好的点子”,墓园涌起了海浪。 党校全封闭学习,借周末出关,在北大镜春园和刘文飞、董强、黄燎宇、秦岚、傅光明、杨玲诸位师友相约,谈及各自语种代表作家的邀请计划。以语种为别介绍全球文学境况,《十月》2018年曾有“世界文学期刊概览”栏目的尝试。这一次的“全球首发”,我们再次以语种为别,邀请勒克莱齐奥、库切、平野启一郎、沃多拉兹金等各语种最具代表性的世界知名作家,将他们从未发表过的新作,经由诸位师友译介,在《十月》杂志以中文形式在全球范围内首次发表。 这个概念令人兴奋在于,借用刘文飞教授的话:“在此之前,被译成汉语的外国文学作品绝大多数都是已在境外发表过的作品,译作首先是‘二手’作品;由此则必然带来‘时间差’的问题,且原作者与发表其译作的中文期刊或出版社的关系是偶然的。‘全球首发’栏目则首度实现了中国文学期刊与外国当代作家之间的直接对话和同步互动,我们期待《十月》的广大读者们能够因此获得关于同时代外国作家当下写作实况的更真切的感受。” 在“世界文学”的观念里郑重地思考中国当代文学,是《十月》自上世纪80年代创刊就一直在做的事。当年的编辑们在“学习与借鉴”栏目介绍西方经典文学,无非是要在与世界文学的联系里重新定义和构建中国当代文学,去设计和引导它可能生长出的广阔向度。今天的“全球首发”,我们希望通过该栏目的设计及后续相关交流活动,在《十月》再开辟试验地,去建成联系各国作家的文学作品发表和交流平台,并借此提升汉语作为世界一流文学语言的国际地位;它既是“走出去”也是“走进世界文学的深处”,因为倘若有一种理想中的“中国故事”,它必然也处于宏阔而深邃的国际文学背景下。“世界上不存在一个只是被本国本民族所能理解而世界无法理解的伟大作家——如果他真是伟大作家的话。”这已是80年代以来的常识,而常识也需要被重新提起。 这当然是一个具有乌托邦性质的世界想象,关于文学共同体的世界想象。这个想象不仅来自我们,而是能隐晦地合着三年疫情之后急于交流的时代愿望,“我们穿越时代与个人的秘密通道,以各自的阅历与写作,在不同的坐标上交相辉映”。 这样来看,这期的《十月》就是一种有参照系的文学,石一枫的北京海淀小区,万玛才旦的西藏,梁衡的北方农村土炕,刘汉俊的楚地青铜,与勒克莱齐奥的毛里求斯岛,共同构成某一种世界故事的版图。这世界故事的版图里当然有我们的现实——更重要的是,对于现实经验的书写与呈现,溢出了我们通常阅读与理解中的关于中国与世界的刻板印象。董强在勒克莱齐奥《护身符》的译者序中提到,这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法国现代文学,毋宁说这是一部“不法国”的法语文学作品。石一枫《逍遥仙儿》的拆迁户和985们混居的海淀新市民区,恐怕也不是旧胡同和老北京所能概括和提炼的。地域和国别消失,世界在语言中升腾。 还必须提到“田野”,这也是接近“世界”的另一种方式,它和走出阅读习见、走进生活现场的文学方法论有关。今年另一个新栏目“美丽中国·田野志”,每期邀请一位著名作家、学者作为主持人,选取主题和同行者,深入当代中国的广袤田野,让文学、地理、生态、艺术、地方性知识与美丽中国的微观风景相遇,以非虚构的形式,汇聚成“美丽中国·田野志”专栏。 《十月》近几年构建了一个关注田野和生态的小传统,曾于国内文学期刊中首创“美丽中国”生态文学奖并组织相关论坛讨论;2022年,设立“大地之事”生态文学专栏,期待通过持续的书写、通过刊物引领的写作与阅读的互动,把我们自己、也是这个时代好的生态文学挑选出来;2023,又携手中国美术学院美丽中国研究院推出“美丽中国·田野志”栏目。如前所述,这个栏目是刊物生态文学小传统的延续,但也并非自然生态的“田野”所能穷尽,它更是关涉当代文学主体建设的文学实践。 它始于2022年9月的“田野志:书写美丽中国”文学论坛,那次论坛我与何平、李敬泽、韩少功、邱华栋、西川、杨庆祥等文学圈师友,与中国美院的艺术家们对话,讨论的核心问题是,在今天我们还能怎样讲述田野?回到文学与史学还不分家的年代,那时候我们关于世界的认知是圆形的,我们关于知识的使用还没那么功利,那么画地为牢。《十月》想邀请作家,像司马迁修“八书”、班固修志那样,为我们时代的田野、留下一份特殊的文字纪录;类似于文学感受、地方知识、档案、生命体验混在一起的全文本实验。 因而“美丽中国·田野志”不仅仅是对于我们自身道路的探索,更是一种在当下全球困境中,对于目前单一的知识生产范式的重新思考,这是《十月》与中国美术学院美丽中国研究院的共识。我们希望拓展文学、艺术的边界,记录和直面人类社会的问题和困境,探索突破既有书写方式界限的可能。更期待通过“在地”实践,去触及广阔的中国大地中蕴含的多样性文化基因,从我们自身传统里生长出有别于西方的现代主体性。它是中国,也是世界。这创造的根深扎于田野之中,也将赋予我们通向未来的羽翼。 它是活的“田野”与“志”,是文字、经验与认知的有机生长,是修辞、传说、地方知识、生态观察、当代理论构成的极富想象力的全文本实验。它是文学的“田野方法”,文学的野外作业,去捕获田野中的现场细节、地方特性和民间话语,做生活的在场者和介入者。它当然也是田野上八面来风的温度与深情。“寻找或者鼓励某种仍然在想象中的态度、实践、写作、文本、修辞和语体”,首期何平教授主持的《中国器物》,经由李锐、徐风、邹汉明、周婉京等人的文字,实践和实现着这一意愿。 从书斋到田野,从中国到世界,去往阅读与思想的游牧。正是怀着这样的期待、眼界乃至心气,这一期新刊越过岁末年初一连串的意外,从编辑部方寸之地,来到万千读者手中。新刊发行后,我们在微信公众号启动了“读者评刊”,收到了来自田间地头、流水线上、四面八方的热情回馈。设计文学更广阔的形态,让多样的故事和多样的读法同时出场,这就是刊物所构建的热气腾腾的文学公共生活的意义吧?“永远有多远”,我们的美编选择《十月》的这一经典名篇(铁凝:《永远有多远》,《十月》1999年第1期)作为新年封面的文字素材。在世界的田野上,无论时空,文学是永远在场的陪伴。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