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号结婚,7号去卖锅。对象说砸锅卖铁,寓意不好,我说无碍,卖旧锅,过好新日子。钱多钱少倒在其次,我挺享受去废品收购站的感觉,乱糟糟的东西分门别类,重新拥有价值。他心有余悸,上次我们图好玩,攒了两包啤酒瓶子拿去,人家说不要。提着走了好远,手都酸了才找到一个可回收物垃圾桶。以前在乡下,这个行业连玻璃碴子都要。 带上两个锅,还有原来电热水器换下的铜水箱,雄赳赳去了。铜已经六十块每公斤,光水箱就卖了八十四块,远超我的估计。 铝贵铁贱。称重时,我说我们这个锅应该是铝锅,不是铁锅。大姐说铁的,不值钱,还拿吸铁石在上面吸了吸。两个锅卖了三块。 临走,她叫住我们,用方言跟我们交谈。听了半天才搞明白,是问其中另一个小不粘锅干不干净。我说干净,没煮过乱七八糟的东西,涂层用筷子戳坏了些,我买了新的,把它换下来了。大姐说好,我炒菜用。 回到家里做饭,我跟对象说,卖的那个小蒸锅应该是铝锅。晚上视频向我爸炫耀卖水箱换来的一堆东西,想到这事儿又问了问他。他曾来家住过一个月,见过我们的锅,老抽放多了,炒了一碟黢黑的土豆片。他在工地待过多年,但不记得是不是铝锅了。 回想起来,大姐一开始说我们的铜水箱也是铁的,对象坚持说是铜的,才按铜的价格算的。而且,她鉴定铝锅时,放在锅上的吸铁石也没松开手过。当然,我也有可能认错,想着过几天,把落在家里的不粘锅玻璃盖也拿去送她。希望她煎蛋愉快。 这都没什么。不过,在这件小事中,兴奋、怀疑、气愤、释然的情绪集中在几个小时内,一波三折的心绪让我自己也颇为惊讶。 写这篇小说那阵子,我沉迷于复杂心理的表现。在阅读中,有些斩钉截铁、明确顺滑的人物心理和行动逻辑读着不太过瘾。意料之外带来颤栗。在读者猜测尽头再荡三笔的小说,才着实迷人。我不太喜欢叙事者世事洞明。 詹姆斯·伍德在《小说机杼》里引用泽巴尔德的话,论证叙述中人称和视角问题:“我以为写小说不把叙事者本身的不确定性当回事,是一种极其、极其不堪的撞骗勾当。”泽巴尔德认为简·奥斯丁的那种确定性已被历史洪流卷走,这当然是夸大了。但我越来越觉得,纠缠在一起的、动态的情绪是值得书写的,它们与细节、结构、人物性格和命运贴得很近,是一种朴素的、拙钝里出机巧的方式。现实中的人有那么多曲折私密、难解难分的想法,一句话怎么说、一件事情要不要做,都要反复掂量,到了小说里要是不想问题了,就不再是个真实的人。 事物不会只以一种样貌被言说,即使已经完结,也不会。那些被说服的瞬间,突发事件的转变,时间久远后的选择性遗忘,及由此带来的记忆曲线的抹平与凸起,是我想要捕捉和表达的。 结婚这件事会让人有许多心情和想法,之前我就想写一个女孩儿结婚的故事。 狐狸的手套,是毛地黄的一段浪漫阴险故事,我由此想到了似真似幻的狡猾伪装、人对自己感觉认知的不可靠性、爱与界限,等等。一个女孩儿对两性、婚姻、家庭的认知,在结婚前夕、一场偶然的聚会游戏中被重新刷洗。不只现实,她还记起关于母亲的一起神秘事件,从她经历的危险与暧昧里,推测母亲当时的处境和念头。经由这次生命体验产生的冷峻与柔情,她回归到涌来的生活之流中。在一些紧要关头,女孩儿如何应对各种亲密关系中升起的不安全感与可贵的尊严,应该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还有,这篇小说人物比较多,让我对结构又多了一些认识。最后,谢谢曾给这篇小说提供修改意见的朋友和编辑老师们。(完)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