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王怀宇 《芬芳大地》 我近期创作的长篇小说《芬芳大地》在《中国作家》文学版2022年第2期发表,我觉得这不仅仅是我个人的荣光,也是吉林文学的荣光。我喜欢把我近年创作的《血色草原》《风吹稻浪》《芬芳大地》这三部长篇小说合称为“家乡三部曲”,《芬芳大地》是我家乡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如果说《血色草原》书写了我的精神家园,那么《风吹稻浪》和《芬芳大地》则书写了我的现实家园。如果说《风吹稻浪》侧重爱情故事来书写贫困乡村坎坷的物质脱贫和精神脱贫,那么《芬芳大地》则侧重亲情故事来书写乡村的经济振兴和文化振兴,书写亲人和同学间的情感细节和内心感受。《风吹稻浪》和《芬芳大地》同样是书写乡村,但各自的侧重点是不同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芬芳大地》中的人物和故事,和我的个人生活经历离得更近一些。虽说小说是虚构的艺术,但真实感人的现实生活才是小说的命脉和根基。 作为2021年度中国作家协会重点作品扶持项目,长篇小说《芬芳大地》关注乡村振兴、关注黑土大地、关注生态产业、关注粮食安全。作品讲述了东北边疆黑土地上新农村建设者披荆斩棘、开拓进取的创业故事——一段稻花香里的峥嵘岁月,一曲海兰江畔的耕耘之歌。不仅关注到乡村的自然生态,更是关注到乡村的文化生态。 在乡村振兴的时代背景下,小说以东北金稻村为故事原发地,串联起活龙镇、平安县、省城和中小学、文化馆、文化报社等一系列生活场景;以主人公赵二良和老叔为主要人物,串联起父亲、哥哥、母亲、爱人、同学、同事、邻居、朋友等一系列生动形象;以叔侄两代人矢志不渝种植“良心稻子”为主线,串联起主人公赵二良历经贫穷童年、艰苦求学、收获爱情、成家立业,后又毅然决然放弃城市生活返回故乡开展绿色种植、绿色养殖,打造“金稻粳米”品牌,带领金稻村村民共同致富、改善人居生活环境、提升文化品位和村民精神追求等人生故事。小说展现了改革开放四十余年来,勤劳善良的东北农民在党的光辉政策照耀下,在广袤的黑土地上开展生产自救、脱贫致富、乡村振兴、追求幸福生活的美好画卷。从土生土长、满怀乡愁的普通人赵二良身上,读者能看到金稻村人那种深沉而执着的韧劲和厚道而善良的天性,就像黑土大地蕴藏的持久“地力”一样。 小说还通过对朴铸成、李勇浩、姜婷婷、于玲等众多小人物的描写,全方位、多侧面、多角度地揭示了人与人之间在思想价值取向上的碰撞、在情感上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在亲情沦陷中的不同选择、在面临生死离别时的心态所构成的中国式的乡村人物关系的丰富性、复杂性和特殊性。通过对众多小人物的理想与现实矛盾的反差,通过不同人命运的跌宕起伏的故事,揭示出人性的真善美与假丑恶在不同时空矛盾与对立统一的客观存在。 我1966年出生于吉林西部乡村,1989年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吉林省群众艺术馆工作,之后艰难地恋爱、结婚、生女……一直在省城里过着艰苦奋斗的生活,每天都忙得天昏地暗,业余时间还要从事小说创作。 直到1997年,我好像才停下来喘了一口气。小时候哄我长大的农民叔叔从乡下来省城看病,投奔已经在省城混了近十年的我来了。不幸的是,叔叔的诊断结果是癌症晚期并已严重扩散。叔叔一向是个善良而刚强的农民,一辈子净吃苦了,他咋这么可怜啊!我丝毫没有犹豫地决定:我一定要救叔叔,哪怕倾家荡产。当时并不富裕的我为叔叔竭尽全力,但无济于事。叔叔的走让我痛心很久,这时我才认真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真实处境,如果叔叔不是癌症晚期我就能拯救他吗?同样不能。因为我没有那个能力,我其实和叔叔一样贫穷。叔叔走后,我越来越关注起农民来,有一天我突然想,我为什么不写写我身边的这些农民亲戚呢?如何能让他们富裕起来呢?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现在还有很多亲戚仍然是农民,我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从那以后,我就越来越关注农民,从不错过下乡的机会。别人不愿意去的地方我也抢着去,此后的十年里,利用各种出差机会,几乎走遍了省内九个地区的所有乡镇,去过上百个村屯,每次都有切身感受。 2006年,中共吉林省委宣传部、吉林省作协组织全省作家、艺术家进行了一次“吉林大地行·走进新农村”系列采风活动。我走访了榆树市和蛟河市下辖的十几个乡镇。农田越来越集中到少数农民手中,再加上农业机械化的普及,很多农民得以从田地中解放出来从事其他行业的经营。有的外出打工,有的成了养殖专业户,有的开起了麻将馆,还有的成了新兴的无业游民……剩下来那些真正种地的农民确实比以前富裕多了,但总的来看还是让我喜中有忧。 2008年,为了更好地推进全省文化大院建设,吉林省群众艺术馆经常走下去做调研,当时作为分管副馆长,我有了更多的机会到乡村了解实际情况。接下来的几年里,我又走了一遍全省九个地区的乡村,更加了解到新时代、新农村和新农民。乡村的发展进步和巨大变化以及村民物质生活上的改善都是有目共睹无可置疑的,然而广大村民的文化精神生活质量仍然是令人担忧的。这二者的不同步让我产生思考,也让我感到关于乡村人的精神生活和文化意识,这里面一定有许多故事可以挖掘。 2011年7月-2012年7月,吉林省直机关开展“千名处长进千村”活动,我来到公主岭市大岭镇东沟挂职村党支部副书记,又给了我一次深入了解乡村的好机会。原以为就是走走过场,深入了解到农村的实际情况以后,才渐渐认识到深入基层的必要性。通过下基层,看到了百姓的疾苦,知道我应当为他们做些什么;我虽能力有限,还是想方设法利用艺术馆集体的力量力所能及地帮助村民解决一点实际困难,但也只能是物质上的小帮扶。 2013年10月,我调到吉林省艺术研究院工作以后,又有了一次难得的帮扶机会。这一次是到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安图县新兴村结对子帮扶,这一次让我近距离地了解了一户农民,望着他们家的羊群和鸡群,我觉得他们已经不是经济上的贫穷了,而是文化上的某种缺失…… 2014年,我又一次回到家乡采风,先后来到大安湿地、镇赉莫莫格湿地、白城生态新城、通榆向海湿地……我觉得久别的家乡变化巨大,过去无尽的风沙不见了,盐碱大地变回了黑土大地;八百里瀚海正在演变成万顷良田,正在谋划和实施着的“河湖连通工程”更是让人振奋不已……家乡人的衣食住行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但我内心深处另一种暗暗的担忧却越发深刻:仍然是关于家乡人的文化生活,即家乡人的精神生活。同为村人,有的还是同班同学,却因为思想和文化造成的巨大差异,不仅无法沟通,甚至相互误解和抵触,无法避免地渐行渐远。也许出于职业的习惯,从事文化工作二十多年的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关注到那些与文化生活有关的事件。 在热闹的生活背后,依旧隐藏着无处不在的、令人无奈的快乐与忧伤。虽然表面上都很客气,但我觉得与家乡的亲人之间越来越难以沟通,越来越无话可说。我们明明是骨肉亲人,怎么就听不懂彼此说的话了呢?我常常为此感到心痛,是彼此间文化的差异从根本上拉开了我们的距离。 带着同样的困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还来到新疆的阿勒泰采访援疆干部,来到甘肃清水感受内地新农村建设,同时也了解到很多东南沿海地区的乡村振兴故事…… 二十多年来,我去过那么多个乡村,虽然情况各不相同,但都存在一个共同的问题——文化缺失。 2020年以后,我又先后来到延边地区的汪清县天桥岭镇和龙井市老头沟镇、通化地区的辉南县抚民镇和梅河口山城镇采风调研。 在天桥岭镇,天平村第一书记伊学义说:我要让老村民死前闭上眼睛,不能让他死不瞑目。通过反复看录像,他发现老村民肋骨不像是被撞折的,而像是被轧折的,是一次事故受到了两次伤害。他通过法律程序,为老村民维权并让他得到了应该得到的合法赔偿。获得合法赔偿的五万元后,生命垂危的老村民看到了希望,并奇迹般起死回生了。 在老头沟镇泗水村农民卖粮时经常被不法粮贩子蒙骗,第一书记王利斌在村口修建了一个巨大的公平秤。从此,村民们不再担心上当受骗。王刘斌来自省检察院,五年多来一直为村民们谋求致富新路。通过开发创办尹秀华牌速冻玉米、菌类生产加工厂、黄牛养殖场等项目,带领全村人走上了富裕的小康之路。 在山城镇保兴村党支部书记曲智慧的带领下,来到贫困户曲贵宝家参观,昔日贫苦的日子已经不见踪影,曲家住上了明亮干净的大瓦房,院里还种了辣椒、菇娘儿等蔬菜水果,等成熟后镇里还负责统一回收销售,为老曲增加一些收入。接着又来到“示范精品村”山城镇河南村和四合村参观。乡村建设各具特色,河南村有着朝鲜族特色民俗,有朝鲜族美食,更有浓郁的朝鲜族风情;四合村特色墙画扮靓了乡村,是艺术创作与乡村振兴结合的成功示范。在辉南县抚民镇北关村,残疾人农民作家崔秀梅讲述了自己的奋斗故事…… 在这些新时代的乡村里,我终于看到了一些企盼中的亮色,这就是国家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所取得的初步成效。 小说创作离不开人物关系,长篇小说更是要通过人物关系来塑造人物形象、书写人物命运。人物的真实生活和真实感受最能打动读者。与过去相比,新农村的干部与群众的关系、干部与干部的关系、干部群众与生产生活的关系已经有了新的改变,远不是从前那样朴素和简单。随着时代的发展进步,现代乡村已变得多元而复杂,每个乡村又有每个乡村的具体情况,很多问题一直困扰着我去进一步深入了解那里的人和事。所以,每次到乡村采访,我都会有新的发现和新的收获。 在乡村快乐或不快乐的日常生活背后,依旧隐藏着令人无奈的种种文化缺失现象。面对着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战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乡村振兴战略任重道远,广阔乡村太需要有知识、有文化、有能力的人了。有时,我甚至梦想也能回到农村去,和农民们一起大干一场,走上共同富裕的道路。写《芬芳大地》的初衷就是想呼唤乡村人的文化意识,体现乡村的人文关怀和文化介入,展现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丰富性,尤其是人与人之间的文化关系。生在同一块黑土大地上,都想做事的人们为什么很难达成共识呢?这是一个值得高度关注的现实问题。 在党的关怀引领下,乡村人的物质生活正在一天天变得美好起来,村民们也一天天地变得富裕起来了,但我更希望乡村人的文化生活也变得越来越丰富多彩、越来越深沉厚重……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