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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海玲:世界需要一个怎样的故事

http://www.newdu.com 2022-01-26 《西湖》 罗海玲 参加讨论

    因为有“比较文学”,又因为比较和联想是人的本能,所以,人们会不由自主地将读过的作品作对比。每个人的阅读和生活经历往往大相径庭,在比较时会形成许多看法。我有时候会作这样的试想:不妨想象一下我们人类的祖先,在几百万年前,看到鹿有四条腿,又看到马有四条腿,就会惊喜于这样的发现;而另一批生活在不同区域的人类祖先,是为看到鹿有四条腿,而豹子也有四条腿而惊喜的。
    这即是说,比较大概不能过于表层化。因为如果拂去表层的沙土,会看到深层的规则和规律,那也许就是一些基本的规则和规律。这件事情越做到基础,越呈现出最根本的东西。因此,两种十分遥远的艺术之间,也是可以互相作出说明的。而作品大概是在一些基本规律的土壤上开出的不同色彩和形态的花朵。
    我到很晚才决定学习叙事。开始得这么晚,行动又十分迟缓,且不敢贸然行事,总希望让时间来促进慢慢地发酵,所以,我怕将来也不太可能会有很多作品,因而惟有勉力为之了。
    所以,我对创作丰硕的作家,尤其是那些经典的作家钦佩不已。如果一旦看到他(她)后期某一本书不那么如从前,我会开心的,仿佛看到了人类的极限。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些作家中,我喜欢有脾气的那些人。他们生气,发怒,骂人,他们披露的倒霉经历,甚至一些十分不堪的窘况,比如受人讥笑,更让我能够感受得到真实和真诚。
    很多故事很好,但我不一定一直记得,而有些故事,它们像幽灵一样,在我的脑海里起伏。那么多的作者已不在人世,所以,我会把对作者的那种仰慕部分地转嫁给译者。但很多译者也已离开。如果知道一本好书的译者尚在人间,我是会特别高兴的,期待有一天能够结识。或者哪怕最终结识不了,我也欣慰于知道,他(她)在那儿。
    我得知爱伦·坡喜欢在写作一开始就考虑一种效果。他在谈《乌鸦》这首诗的那篇经典创作谈中,对自己的整个创作过程作了极其详尽的正面剖析。他说:“我总是动笔前就问自己,于此时此刻,在无数易打动读者的心扉、心智或心灵的效果中,我该选择哪一种呢?”由此,我也会不由自主地试着在提笔前问自己:“世界需要一个怎样的故事呢?”可是,写完之后,总是会说:“啊,不是,不是这一个,这不是最需要的那一个,还差很远很远呢。”那心境犹如仅抓到了一根马的尾毛一样,只能望着那匹漂亮的神马一跃冲天了。
    除此之外,我时常会有的是一些内疚的心理。比如,得知人们提起一本好书,而我还没有看过。由于这样的情况特别多,这种心情就变成经常的了。又如,某一天,到了晚上我还未能够安静地坐下来。我内疚于自己内心有时突然泛起的急躁,内疚于思想的游离和对一些出现的事物的偶然沉醉,内疚于说不出对某些想说的领域的确定自信的话。我总有很多疑虑。
    神话大概是人类记忆的模糊梦境,存在于全人类。一代代人对它的迷恋表明了昨天永远比明天有吸引力。因为只有知道了昨天,明天才更有力量。而我们一直没弄清楚昨天,不管是自然科学还是人文科学。
    也许,不必去追寻作品中真实在哪里结束、想象从哪里开始,因为真与假的界线并不存在,真正想让它存在的是一种普遍意义。
    不管是卡夫卡指向“居家的人”的作品,乔伊斯写得妙趣横生的日常生活,或是一些奇险的小说,如《白鲸》之类,最让我痴迷的还是作品中的普遍意义。没有意义便让人失去兴趣,这样干下去是最痛苦了。可我也知道,这普遍意义不该被狭隘化。
    我在卡夫卡的作品里找到狄更斯和歌德的影子。但正如本文开头所说,我并不觉得他师从于他们。他的永恒的、永远不受时间限制的作品所揭示的实质意义是不可磨灭的。《城堡》里的人物像枝条一样一根根向着空间伸展开去,蔓延开去,越来越多,作者却仿佛从来没有要收回的意思。所以,它结束不了,或者说,它以不结束的方式结束了。有人说:“自然物觉得宇宙也不够宽,人工制品却需要关闭的空间。”卡夫卡作品带给我们这种无限的感觉或许就因为它带着这种自然物的特征。因而在人类的规则看来,它在外观上是不完整的。他对文学与人生的纯粹犹如斯宾诺莎对哲学与人生的纯粹。对于他们,我有时产生这样的想法:或许一个人的生活愈是单调,外部经验愈是少,体验和感受倒愈是会因一些反复的强度而更真切和深邃,便愈会在某个时刻迸发出最惊人的想象力。
    在学习的过程中,犹如穿越丛林,我有着各种疑惑和不安。我疑惑于那些用既有的理论去演绎出来的故事,那些不是自己生长出来的树木;疑惑于那种为了写作而寻求的生活经历,那些带着文学目的的体验;疑惑于脱离现实的那些无土的想象,那些没有情绪和体验的塑造;疑惑于那些被认为真实的现实,那些“真实的”描摹;疑惑于对美感的不同观念,什么是最佳文学美感;疑惑于一些“必须”。
    我记得这样一段话:“……应效法森林里迷路的旅客。他们决不能胡乱地东走走西撞撞,也不能停在一个地方不动,必须始终朝着一个方向尽可能笔直地前进。尽管这个方向在开始的时候只是偶然选定的,也不要由于细小的理由改变方向,因为这样做即便不能恰好走到目的地,至少最后可以走到一个地方……”我也对爱德华·吉本的这句话记忆颇深:“……在扩展推理能力与想象力之前先必须尽量运用记忆力……”
    此时,我带着满腔的困惑,之后,在将来,也必定仍然将会是满腔的困惑。
    关于寻求自己的本质。每个人都因为不同的特质而成为芸芸众生中的自己。哲学家教导我们:“什么是你的本质的真正的原初意义和主要原料?那是某种不可教育、不可塑造之物,但肯定也是难以被触及、束缚、瘫痪的东西。”我想,一个作者也许更应当寻求自己的本质。
    我对自己国家历史文化的情愫,对那些本国自有经典的情愫,是天然的,深厚的。我对我们现当代的众多作家充满敬意。
    我的并不强的观察能力、我的显得迟钝的反应和对自己言行的经常性失感,会对我的写作和日常生活造成较多的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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