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李惊涛 五年前,我向一位自己敬重的编辑老师说起创作上的两个想法,一个是现实题材,写一个人如何害羞;一个是历史题材,写一位武士的上古遗勇。他听了,表示第一个有写头;第二个,劝我慎重。我尊重了他的意见。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视野与见地有当代文学实绩作为参照系,甚为中肯;另一方面,也是自己思考后觉得,如果所写作品于当代文学发展不能有所增益,至少于其存续也不能有所负累,否则写的价值便趋近于无了。 但是,那个“有写头”的想法,反而令我谨慎有加,几年落不了笔。我不是职业作家,更不是高产作家;创作小说纯粹是个人爱好,甚至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爱好。不求多产,但求写得好些。因为我也曾做过12年文学杂志编辑,知道刊物出版殊为不易,既要对得起文学自身,又要对得起社会人生,还要对得起树木和庄稼——它们认真生长,有些被打成纸浆,制作成纸,印上排好版的文字后,再经过装订切割打包,最后通过人工物流走向读者……而读者,则是所有作家最终要对得起的。 然则回望自己所写的小说,虽然长中短篇皆有,自感数量与质量均乏善可陈。就题材来说,我写过历史、写过往事、写过现实;特别是当下知识分子的生存图景,因为熟悉,写得最多。但就小说与生活的关系来说,那些作品在生发机理上,基本服从于现实生活的逻辑。几年前,我让自己这一脉小说的写作,止步于《钟山》上发表的《砂子》。 《砂子》发表后,《长江文艺·好小说》(选刊)和《新华文摘》很快全文转载。那篇小说在我的写作经验中,是全新的。它既是一种颠覆,更是一种挑战。我很珍视那种创作体验。今年五月,我又写了一个短篇《真正咖啡客的两个鼻子》,是写人接纳不同于自己的类的难度的。转眼到了六月份,忽然有个契机,让我找到了写作“一个人如何害羞”的机缘,就是我在手机上看到一个短视频,内容是两个不明国度的男杂技演员的舞蹈。匪夷所思的是,两个人全裸;为他们遮羞的,是两人手中轮番操持的一块方布巾。不消说,他们俩的表演全程炫技,出神入化,笑料迭出,却有惊无险。我把它转发给一个剧作家,老人家用微信回了三个幽默的文字:遮羞布。正是他“遮羞布”的点题,让我找到了一个切入口,把思虑了五年多的那个想法,最终写成了中篇小说《七桥镇的遮羞布》。 《七桥镇的遮羞布》与《砂子》和《真正咖啡客的两个鼻子》一脉相承,但写得要自由舒展些,也有恰好的完成度,让我感觉找到了创作的新路径,即写“另一种现实”,或者叫“不一样的现实”。“另一种”或“不一样”,是指那种近乎荒诞的“现实”中的逻辑机理,与现实生活不同。它不是非现实,因为与现实有连带关系;不是反现实,因为与现实有焊接点;不是超现实,因为叙述虽偶尔起飞,却时常触地;不是魔幻现实,既不见神魔,又不见玄幻。它更像是梦中镜像,用虚构的规则来突破现实的边界;其实质,或可定义为“心像”。 用小说写“心像”,就我来说是换了路数。走到这一步,缘于我经历过较长时间的创作苦闷期。一方面,我敏感于现实中每天涌现的各种奇葩事件,扎心扎肺,不断突破人们的想象,挑战人们的心理,跌破人们的眼镜;仿佛现实中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出的。另一方面,“太阳之下无新事”又确实在灼烤着作家心智,因为那些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现实,其实不过是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互动关系不断印证着人性渊薮的复杂性罢了。 那么,想想自己以前那些摹写现实的写作,由于无法不受自身经历和经验的囿限,想要超越现实,便是一厢情愿的自信了。正是在写《七桥镇的遮羞布》的时候,我意识到,“心像”是有可能与现实形成对峙甚至抗衡的。相信读者不难看出来,在那些坚硬的现实壁垒面前,《七桥镇的遮羞布》可以构成一种反照、折射、击打乃至洞穿的力道。我想,这应该是小说艺术本来就该具有的力量。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