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王蒙的长篇小说《这边风景》出版,这是继《青春万岁》《活动变人形》之后王蒙的第三部长篇小说。2015年《这边风景》获得茅盾文学奖,继而引起广泛关注并获得较高赞誉。这部作品主要是王蒙在新疆生活的体验、观察与思考,它弥补了当代文学中长篇小说边地视角和书写经验较为薄弱的缺憾。 王蒙作为与共和国共同成长的文学创作者,见证了中国当代文学创作的发展与繁荣。20世纪60年代,王蒙怀着对生活和事业“九死而不悔”的信念,奔赴万里之外的新疆伊犁巴彦岱,在那里度过了人生中宝贵的16年光阴。他客居边地,深入基层乡村,与少数民族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学习少数民族语言,了解边地文化和民俗。这段难忘的经历使得王蒙有机会从西部边陲的偏远基层来观察当代中国的社会变迁和历史经验,其问题视角、经验范围及表述方法都发生了较大变化,在“认知中国边地的路径和发现症候的意义上都深入到了更为宽广的纵深结构中去”。 长篇小说《这边风景》独具边地风情和民族特色,对边地少数民族聚居地的乡村生活有着生动的描写,尤其是近距离地呈现了边地乡村农民的生活智慧、人情味以及幽默风趣的日常生活。边地生活经历不仅充实了王蒙的人生经验,也成为他个人认识结构转换的关节点,促使他开始思考所置身的全新边地环境及对象与自我之间的关系。王蒙通过自身新的生活实践获得了一种全新的边地社会感知,这使他的文学书写题材范围得到了较大拓展。 伊犁巴彦岱的劳动生活经历成为王蒙的创作契机,也是作品《这边风景》构思的底色。王蒙始终以“好奇”和乐观的心态,积极融入边地的劳动与生活。他心怀感激地礼赞边地:“祖国的边疆是一个金子的指环”,那么“伊犁便是镶在指环上的一颗绿宝石”。他赞美乡民:他们有着超凡的语言能力,有着不一样的生活哲学。边地的民众生活、交往方式及自然景观均与内地迥异,边地民众中有种被称为“塔玛霞儿”(玩耍)的生活哲学——“人生在世,除了死以外,其他全部都是塔玛霞儿”。边地乡民们的生活态度轻松洒脱、怡然自得,“塔玛霞儿”所包含的豁达大度的生活理念和实践也深刻感染并影响了作家。这在某种程度上减轻了作家在日常生活中所肩负的重压,冲淡了生活中的一些烦恼。王蒙用“没齿难忘”一词形容边地生活的感受,他深情地回忆道:“难忘伊犁绿洲,难忘深秋晴空,难忘收割后的空旷与清明,难忘行走中的远眺一瞥……”边地的“星空与百姓如此贴近”,令他感到“温馨与宁静”。 边地特色浓郁的少数民族乡村巴彦岱使王蒙开拓了全新的写作视野,乡民们的喜怒哀乐、人事变迁、劳动生活、节庆礼仪都被纳入作家的文学书写。王蒙还掌握了部分维吾尔语,能够深入体验边地生活的具体细节,领会边地民众日常生活中的传神之意。王蒙更像是一位忧郁而又乐天的诗人,在边地的日常生活和山川风物中寻找诗意,吟咏着边地“美丽得令人痴迷的土地”“活泼的热腾腾的男女”与“亲切得令人落泪的生活”。边地生活作为一种区域性经验,在王蒙的创作中有着特别的重要性,成为中国当代文学书写中多元视野的珍贵一隅。 《这边风景》自最初创作到首次出版时隔40年之久,今天读来依然令读者激情澎湃。王蒙在该小说后记中提道:“许多许多都改变了,生活仍然依旧,青春仍然依旧,生命的躁动与夸张、伤感和眷恋依旧,人性依旧,爱依旧,火焰仍然温热,日子仍然鲜明,拉面条与奶茶仍然甘美,亭亭玉立的后人仍然亭亭玉立,苦恋的情歌仍然酸苦,大地、伊犁、雪山与大河仍然伟岸而又多情。”边地的生活实践和记忆构成了王蒙自新时期以来文学书写中的最重要素材。它不是概念化的,也不是想象生成的,而是在亲力亲为的真实经验之上得来的,因此其关于边地的地理风貌与民俗风情等的描述显得尤为细致和逼真。作为“他者”的边地在王蒙的写作中逐渐被内化为作家“自我”的一部分,促成转变的原因“是生活,是人,是爱与信任,是细节,是倾吐,是世界,是鲜活的生命”。在王蒙心目中,日常生活中的边地乡民们彼此理解、友爱共处,过往的岁月、乡村和朋友积存成为“可爱可亲可留恋的投射与记忆”。《这边风景》是王蒙居边岁月的“心灵感受与记载的真实”,意味着生活心态的转变与文化身份意识的重构。 王蒙基于自身边地生活实践进行文学书写,以深厚的写作功力开拓了当代文学书写的场域,将一个边地集体化农业村庄中边民的生活场景和细节塑造得栩栩如生,生动再现了边地乡村的历史情境。正如作家在小说中所说:“历史的魅力在于它的纵深处、丰富与距离感。”长期以来,文学的书写、阅读与接受由于生产、传播渠道及技术手段的限制,其传播场域和阅读受众主要以城市为主,乡村社会尤其是边地的文学书写相对较少。边地“闲居”生活是王蒙人生中难得的经历,使他从中得到可贵的教育和启示,也成就了他文学体验上的自我转向——中国边地的宏阔视野。王蒙在现实思考中以内地与边地的两重路径去碰撞和对话,并在此过程中“重造自身的形式、语言、主题意识及社会现实感、文化责任感”。 (作者单位: 华侨大学文学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