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读保冬妮与女儿浇浇合作的《小孩儿,来啦》,有种爱不释手的快乐。全书每一章节的开篇,都是以浇浇稚嫩的涂鸦和语录拉开序幕,每每将我们的视角延宕出去。它轻巧地告诉读者,这可不单单是一位妈妈的回顾,而是一个宝贝宣告着自己的到来,自己的存在。一位精灵般飘逸的妈妈,随后登场。 保冬妮的文字柔软、灵动、细腻,仿佛时刻用它的细腻告诫读者,必须细读。在这样一个习惯了快读、速读,看多了有着追风般迅速的情节发展的时代,她的文字忽然让人慢了下来,一字一句,且行且走,唯恐少了漏了,错过了美妙的意蕴。 书如其名 作品撷取了一位母亲迎接自己宝贝的降生,拥抱这个“小孩儿”进入自己的人生,全心全意护卫这个“小孩儿”成长的种种生活片段。“这条小鱼,像不可拒绝的潮水,从远处欢跳着、奔跑着朝我来了,我无法躲避,只能迎接。”这可谓最真切的未来妈妈的心理告白。 的确,不是每位妈妈都能在精心准备与热切期盼中,迎接孩子的到来的。更多的妈妈们,其实自己还是个大孩子。面对突然造访的小孩儿,常常不知所措。作品超出了常规惯例式的母爱描绘,而是将一位大孩子到母亲的嬗变与成长娓娓道来。她将腹中孕育的生命比作一条顽皮的小鱼,“这条小鱼总在悄悄地对我咕哝:我是小可爱。真的,好可爱。你不信?见面瞧瞧啊,瞧瞧啊。” 一位母亲按捺不住的欣喜、好奇、期待,如同一个孩子面对装着的神秘礼物的美丽盒子。当大孩子妈妈必须接受这个有些霸道的小孩儿时,天然的母性被一点一点唤醒。先兆流产、失去自由、忍受疼痛……做妈妈纵有千般苦楚,都必须吞下,因为孩子“游动在我的身体里,开始影响我的思维,剥夺我的思考。” 母子间亲情纽带便是这样没得商量。而当医生报告孩子的出生时,“我茫然得一点儿都没有表情。”这份份突如其来,让新妈妈措手不及。面对降临的小生命,“经常让我有种错觉,以为她只不过是谁送的布娃娃”。活脱脱展现出了新荣升为“妈妈”的大孩子那份恍惚。诸如此类真切的心态描写,脱开了对母爱的惯常的戏剧化表达,以本我面貌展开叙述,反而直叩心底,焕发着母性的天然、淳朴之美。 文如其人 每每看到保冬妮那晶亮清澈的眼睛和透着小兴奋的笑容,我的脑子里便会毫无道理地蹦出陈丹燕那本小说的名字《我的妈妈是精灵》。这是一位徜徉于儿童文学与童心童趣之中的精灵。她自比“没当成皮皮的旅鼠”,当发现自己后来“确实长得很大”时,开始接受当妈妈的现实。 作家驾驭文字的能力极强,携着那份发自心底的童心童趣,将各种陌生化的感受描绘得生动活泼起来。冰冷的手术室中,作者竟然联想到自己“是躺在手术台上的一个西瓜”,医生们端着咖啡杯凑在西瓜跟前闲聊,然后有条不紊地切开这个“西瓜”。如此闲庭信步的恐怕不只是医生,更是一位“另类”的妈妈。 这位可爱的妈妈,时刻沉浸在童话世界中。刚刚生完孩子起身艰难,她念叨,“天哪,我这才知道,小美人鱼用尾巴换腿是多么勇敢而无畏的决定呀”。童稚的表达方式,让人迷惑于在听一个母亲的心经,还是在看一个童话故事。她的作品,也时刻透露一如她本人的那份明快。“生活不管你用什么眼睛在看,用什么样的心境来感受,它总是往前走。”无论在艰难的保胎期,还是生产之后的疼痛,还是身在“君子国外”的“弱势”母子经历的世态炎凉,都没有让作家丧失明媚的笑容。童稚化的表达,黑白文字的比喻,图文并茂的感觉,稚拙真纯,浑然天成,我们的心也被这温润的母子亲情融化得如“奶昔”一般。 保冬妮的这部作品中,充盈着“童心主义”的色彩。她对小孩子充满了由衷的喜爱与赞美。她发现浇浇“静下来的时候,经常把她的思想变成画,把她的想象变成诗”、“她的语言几乎是诗,但是却像山间的小溪一样缓缓流过,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有心的妈妈却将它们一点一滴珍藏起来。“我想妈妈想得心都快要碎了,就在我的心马上就要碎成很多瓣的时候,老师说妈妈来了,我的心又合上了。” 这些让妈妈的心真的要融化的童言,何尝不具有牵动每个成人的神秘力量呢?作家感叹,“所有的幼儿其实都是艺术家、哲学家,他们是真正的诗人和画家。”她坚信“几乎所有的童年一定都有过伟大的痕迹,但是都叫大人漠视了;所有的孩子都曾经有过的天赋,到后来几乎都被世俗的红尘掩埋了;甚至,没有给我们留下海盗式的神秘地图。” 这让我们联想到了卢梭在《爱弥儿》中指出的“出自造物主之手的东西,都是好的,而一到了人的手里,就全变坏了”。儿童是人类原初的感受性和想象力的象征和代表。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孩子是真正率性而为的,他听从自己内心的召唤,遵循自己的天性生活。因此有人说,孩子是上帝派来纠正人类的错误的。 并非一味儿童崇拜 但是,保冬妮并不是一味的“崇拜儿童”,她的作品并不像泰戈尔《孩子的天使》或丰子恺《给我的孩子们》那般倾情讴歌儿童,孩子都是好的,成人都是伪的;也没有像华兹华斯的《虹》那样高呼“儿童是成人之父”。作家遵循了卢梭“自然人”的理念,强调了成人对儿童正确的教育应该是保护儿童的天性,使儿童的成长发展更贴近他的自然感性状态。 书中多次强调,适度的教育让孩子神采飞扬,不恰当的教育则在扼杀孩子的天性与艺术灵感。心理咨询师的职业身份,也令作品不是单纯的母爱洋溢、童心讴歌,而是在感性之余承载了诸多理性的育儿思索。无论是亲自带孩子需要克服的诸多艰难,还是自主探索阶段的“破坏狂”小妞不断制造的麻烦,妈妈都始终做到了不急不燥,以旁观的姿态护卫着孩子的成长。 细心的妈妈没有唯师命是从,而是静静的观察孩子,听从孩子的内心,护卫孩子的天性。对于给孩子报培训班,学画画,她说“我还没想好用钱来买大人的思想……自由的丧失是用多少钱也不能修补的。”作家为孩子的可爱、天真而赞美,也为孩子的弱势、娇嫩而心痛。当孩子在幼儿园遇到挫折惧怕去上幼儿园时,作家疾呼:“小孩子永远是这个世界里最易受到伤害的人,大人对孩子总是伤你没商量。我们大人顽固地知错不道歉,并且大部分知错不悔改。”“小妞上幼儿园4年了,我没听过她唱过几首儿歌。我不知道这是谁的悲哀。”在一个不盲从的妈妈、细心的妈妈这里,作家也揭示出很多现实的教育问题,它们缠绕在孩子们的身边,也许牵绊孩子的成长,甚至束缚孩子的发展,值得全社会去思索。 书末有很打动人的一句话:“小孩儿来了……又悄悄地走开……终将越走越远。”但是如果在妈妈精心的护卫与陪伴下,孩子拥有了“感知人生快乐和丰富的能力”,拥有了“知书达理、不卑不亢的人性操守”,拥有了“乐观向上、随遇而安的泰然情怀”,那么,经历了这样行程的孩子再次走开时,也许是怀着快乐而幸福的心态,迎接又一个小孩儿的到来。(崔昕平 太原大学外语师范学院 中文系副教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