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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话说孔子降生后二千五百一十三年，今年二千四百五十三年。即西历二千零六十二年，今年二千零二年。岁次壬寅，正月初一日，正系我中国全国人民，举行维新五十年大祝典之日”〔13〕 2.“这位孔老先生学问文章既已冠绝一时，确是冠绝一时。况且又事事皆曾亲历，恐怕将来要亲历罢了。”〔16〕 3.“曲阜先生乃以满面热诚之容，先开口道：“诸君啊，诸君！今日皆以爱国诚心参与斯会，非我鄙人无端生感，其实六十年前，那里想还有今日！今日何日！又哪里敢望还有今日！今日何日！”〔15〕 以上四段眉批中分别出现“今年、将来、今日”的字眼，叙事和点评在时间上形成对立——现在和未来，两者之间的时间距离构成了一个国家的历史。点评者苦口婆心地把读者的注意力吸引到这些时间上，于是在把一个区域范围内不同空间的人们汇聚在同一时间上，获得“想象的同时性”，而且这个时间无限地指向未来，给人以希望。但“今日”毕竟是今日，现在与未来之间的差距并没有完全被遗忘，点评者在认同叙事者的同时，表现出极大的忧虑，同时也给他的同胞一个警醒：只有我们来共同认同“国家”并为之奋斗，现在才会因为未来变得有意义。 理解世界的方式正在发生根本变化。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在分析民族作为一种想象的共同体得以在人们脑海中形成时的论断也适合现代国家的形成。因为，民族正是以“国家”的形式而现存的：“一个社会学的有机体遵循时历规定的节奏，穿越同质而空同的时间的想法，恰恰是民族这一理念的准确类比，因为民族也是被设想成一个在历史中稳定地向下（或向上）运动的坚实的共同体。一个美国人终其一生至多不过能碰上或认识她4亿多美国同胞中的一小部分人罢了。他也不知道在任何特定的时点上这些同胞究竟在干什么。然而对于他们稳定的、匿名的同时进行的活动，他却抱有完全的信心。”〔17〕这里的“美国人”换成“中国人”同样是非常恰当的，“中国”的国家想象提供了一些共同的时间点，并且以稳定的节奏，穿越不同的空间和循环的时间，向未来延伸，所有的“部民”在相同的时间里被聚合起来，一起来想象和认同一个社会有机体，它，就是国家。 从1899年底到1902年秋，在短短两年多的时间里，梁启超提出了四大“革命”——“诗界革命”、“文界革命”、“史界革命”、“小说界革命”。究竟是什么使这四大革命凝聚在一起，使他们有“内在的联系”呢？答案是梁启超对现代民族国家的吁求，后来进一步成熟为理论形态的国家主义思想。《新中国未来记》恰好是在国家主义思想的影响下反映了“文界革命”、“史界革命”、和“小说界革命”三者之间联系的文学文本。 三、《新中国未来记》在文学上的影响 《新中国未来记》是一部开时代风气的著作，虽然在艺术上乏善可陈，却影响了整整一代甚至更长时期的小说创作。首先表现在小说的文体形式方面，和古典小说相区别，它开创了诸多的写法，如展望体（对未来的设想）、讲演体（孔觉民的演讲）、论辩体（李去病与黄克强的争辩）、游历体（李黄二人在中国东北的游历）等，被晚清小说家广为模仿，极一时之盛。同时它激发了人们的政治热情，并通过小说来反映时代的焦虑。晚清小说可以粗略分为两段，一是1902年“小说界革命”到民国肇建，一是民国初年到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后一段主要流行的是鸳鸯蝴蝶派和黑幕小说，人们失望于现实，强烈的政治热情在高度的亢奋之后疲软下来。1915年梁启超发表《告小说家》一文，对此深表忧虑，斥之为堕落。这也反过来说明前一阶段文学基本上符合梁启超之本意。这一时期足可以视作小说与现代民族国家意识的蜜月期：许多小说家或展望未来，深情呼唤；或针砭现实，忧心忡忡。也许他们的政治观点容有不同，但都表现出对民族国家存亡命运的关注，其心拳拳。《新中国未来记》是作为时代骄子的梁启超在中国第一个纯小说杂志上发表的第一篇政治小说，所产生的巨大影响是不言而喻的。 其次，《新中国未来记》借小说以表达国家思想，对同时代其他小说产生了广泛影响。《未来世界》的作者明确地宣称其创作动机为：“要把那两万万同胞的女子，一个个都变作完全资格的国民。这就是在下做下这几回小说的本意了。”〔17〕蔡元培《新年梦》的主人公一民，在新年元旦忧时伤世，正是因为民众不具备“国民”的资格。他道：“……要是有一天，从家人进一步成了国人的资格，或者有一天，从国人进一步成了世界人的资格，有一番新局面，才可以有个好纪念啊！”〔18〕这种表述方式以及所包含的进化论国民思想，都可以见出梁启超的影子。 更重要的是，《新中国未来记》重新塑造了一个全新的“少年中国”形象，并对国家的缔造进行了史的描绘。这在小说史上是史无前例的，开民族国家叙事之先河。“政治小说者，其立论皆以中国为主事”的信条可证之于很多小说。有的用如椽大笔去想象一个未来强大的民族国家，如《未来世界》和陈天华的《狮子吼》；有的用寓言去象征寄托自己的变革理想，如《老残游记》的“大船”形象；有的则回顾历史，对民族国家的历史予以描绘，达到讽喻国事的目的，如《新罗马传奇》关于意大利建国的叙述。国家的主体形象在文学中逐渐确立起来，中国现代文学对“中国”这一现代民族国家不断进行艺术想象，呈现出各种审美形象，不同时期，面貌各异，形成一个中国形象的谱系。《新中国未来记》开创了文学中国形象的源头，与刘鹗的《老残游记》堪称19世纪末20世纪初期的典型代表，也散播了绵绵不绝的种子：鲁迅笔下的“铁屋子”和“狼子村”、郭沫若诗歌中“心爱的女郎”、闻一多华章中的一潭“死水”、老舍幻化出的“猫城”、沈从文笔下的阿丽思游历过的乡镇……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