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2004年,Gertrude Himmelfarb出版了《通向现代的道路:英国、法国和美国的启蒙主义》(The Roads to Modernity: The British, French, and American Enlightenments),指出在以理性为坐标的法国启蒙之外,还有以“美德”(virtue)为价值的英国启蒙。在这种通过“美德”启蒙的运动中,亚当·斯密是一个最重要的思想家。其《道德情操论》,则是他的思想基础。他的“看不见的手”的功用之一,就是谴责那些千方百计压低老百姓工钱的工商集团。 特别值得细说的是在最近的金融风暴之后,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阿玛蒂·森站出来,从亚当·斯密出发大批市场至上论。在流行的俗见中,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活像一台靠“看不见的手”操纵的永动机。在这台机器里,每个人自私起来都可以天经地义。只要不违法,他们在市场经济里不管怎么狂热地追逐自己的私利,最后都能自动增进社会的福利。经济和道德由此截然分开。或者说经济的成功自然转化为道德的高尚。在法律的框架中,即使“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也是理所当然。政府越小越好。几乎任何政府对市场的干预都会损害这台神妙无比的永动机的运转。一些市场派还能以精密的经济学分析论证,像最低工资等社会政策,只会伤害最弱势的社会阶层。不承认这一点,就等于不承认如同自由落体定律一样不容置疑的经济学原则。阿玛蒂·森也正是从这里起步,指出亚当·斯密从来不认为自由放任的竞争是良好经济制度的唯一规则,也不认为追求个人利益或者利润就足以构成资本主义社会的动力。他甚至找不到亚当·斯密用过“资本主义”这个词汇。在他看来,我们最大的错误莫过于把亚当·斯密关于人们谋求贸易的动机当作解释经济行为的普遍准则。事实上,资本主义是一种非单一的经济体制,来源于对多重的制度和价值的实用选择和综合。当今的发达社会,如北美、欧洲、日本、韩国、新加坡、澳大利亚等等,都要大量依赖市场以外的机制来维持社会的健康运行,这包括失业福利、退休金制度、公立学校系统、公共医疗等等。把这些非市场的因素贬低,或者认为一切政府干预都伤害了市场的效率,实际上是对亚当·斯密的背叛。 道德与市场 这是在当今时代我们读《道德情操论》的基本背景。它不再被《国富论》的智慧所遮掩,而展示了更为恢弘的思想体系。把《国富论》所表达的思想视为这一体系中的一个分枝,也许是更为妥帖的。亚当·斯密开宗明义地点出了他的道德哲学的问题性:第一,“美德”或“德”的性质是什么?第二,“美德”的这些性质,又是通过什么而被人所了解和感知的?或者说,人是如何获得了道德动机? 关于“美德”的性质,他归纳为三种道德体系:“正当”(propriety)、“审慎”(prudence)和“仁爱”(benevolence)。在此,亚当·斯密把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斯多葛派哲学家们,一直到他的老师Francis Hutcheson的道德哲学加以全面总结。在此无法细述。不过,最意味深长的是,亚当·斯密在这三种道德体系之外特别讨论了“放纵堕落的体系”(licentious systems)。这对于我们理解他的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学说非常有帮助。 所谓“放纵堕落的体系”,主要是指在他的时代卓有影响的哲学家和政治讽刺家曼德维尔(Bernard Mandeville)的私欲论。Bernard Mandeville的理论可以用其著作《蜜蜂的寓言:个人的堕落,公共的福益》(The Fable of the Bees: Private Vice, Public Benefits)来概括。这主要是一首讽刺诗,描述一个蜂窠,每个蜜蜂都是无赖。但他们无赖的行径都服务于有意的目标,他们每一个堕落都伴随着某种德行:贪婪导致了大量的创造,奢侈刺激出勤劳(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拉动了“内需”)。结果造就了一个怨声载道但生产力极高的蜂窠。但是,当道德沦丧的抱怨太厉害时,最高权力决定把道德注入这个蜂窠。于是,每个蜜蜂都变得节制适中;它们再不会穷奢极欲,也再不会因为过分贪婪而疯狂地创造。蜂窠瓦解,几千蜜蜂死亡。剩下的蜜蜂只有飞到空洞的老树干中,满足于自己诚实的美德。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