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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克莱齐奥的门槛

http://www.newdu.com 2020-10-21 东方早报 佚名 参加讨论

    在这样的一个现代社会里,勒·克莱齐奥还能给我们带来后现代的神话。不是宏大叙事意义上的,而是细腻的,由意象生发的想象。
    袁筱一
    
     
    勒·克莱齐奥在《流浪的星星》扉页上的题词:“赠许钧先生。致以我全部的友情。以此纪念我们南京的相逢。让·玛丽·居斯塔夫·勒·克莱齐奥”
    社科院吴岳添先生与勒·克莱齐奥的对话让我窃笑了好一阵,可多少又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他说他问勒·克莱齐奥的收入如何,对方答不好说,就像农民种地,收成时好时坏,但关键的是——大概被吴先生的话问得吃了一惊——他都老实交税。按照他的说法(这段对话是在获奖以前),这位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今年的收成应该不算坏。因为倘若说诺贝尔奖的奖金比起《哈里·波特》的版税来也许是九牛一毛,勒·克莱齐奥毕竟种了一辈子地,三四十种作物,诺贝尔奖这个耀眼的包装足可以让他有市又有价。
    这些年以来,作为法国政府的标签作家,勒·克莱齐奥的版税通常都由法国政府通过外交途径赠送补贴给中国的出版社。法国人知道,文字作物宛若收藏品,最大的好处是不会腐烂(最大的弱点是随时可能遭到遗忘),因而有重新得到估价的可能性,不管农民在不在乎,不管从比例上来说,重新估价的可能性是多么地微乎其微。物质得不得了的市场就是这样一副嘴脸,它需要经营与培育。法国将近二十年的坚持终于也有了结果,它要说的可能是,在新小说之后,法国依然可以产生伟大的作家。
    只是作为同样种地的农民,而且是在他的土地范围内种过地、却永远可能不会有好收成的农民,我是多么不愿意用这样的腔调和角度来讲述勒·克莱齐奥。在我的心里,勒·克莱齐奥的文字不应该是用来被简述,被谈论,被炒作,被贴上这样或者那样的易于推销的标签,它是用来被体会,被喜欢的。用来无条件地沉迷与纠缠,而且是和文字本身。听到有人谈起他的时候,仿佛只是画商押对了宝一样的欣喜,尽管这些年多多少少懂得妥协,还是会哆哆嗦嗦地想起能够“因为喜欢,所以喜欢”的从前来。放在小说世界里,“因为喜欢,所以喜欢”是“语言决定论”者的腔调。不是奢望靠文字来改变这个世界,而是靠文字乌托邦来抵抗这个世界——虽然同样也是奢望。
    瑞典皇家科学院的评价里不是有“诗意的遭遇”这样的话么。我想,要说的也就是在这样的一个现代社会里,勒·克莱齐奥还能给我们带来后现代的神话。不是宏大叙事意义上的,而是细腻的,由意象生发的想象。
    “诗意的遭遇”就是在年少时候也遇到年少的文字,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为某些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的事情拉开序幕;就是在我二十出头的年龄里纠缠的一段文字,竟然于十五年后,我也是在转了一圈之后重回讲台时,在使用的教材里再次相逢:
    从前,人类还不知道有火存在。他们生活在阴暗之中,好似蝙蝠一般。那时候,有个极美的妇人,她的名字叫做芭尔玛尔。她好怕呀,因为四周一片漆黑,甚至没有星星。而有一天她拿起了一张报纸,放了点灰尘在里面,就把它给吸了。但滋味不太好。后来她又试着把狗毛放进去,滋味还是不怎么样。后来有一天,她灵机一动把自己的头发放进去,然后开始吸食。
    这是所谓的“第一支香烟的传奇”,《战争》里要找回的“古老的传说”。极美的妇人一头金发,不过,擅长颜色的勒·克莱齐奥说,还有放黑头发、红头发或灰头发在里面的香烟。此后,“人们不再害怕黑夜,他们很喜欢那股味道,那是燃着他们女人头发的香烟发出来的啊”。我喜欢教材后面要求学生做的练习——请用同样的方式讲述第一条领带,第一辆汽车,第一个随便什么的故事。现代意义的传奇就是用最简单的语言完成的最简单的想象。
    “诗意的遭遇”也是有位可爱的作家问我怎么能够喜欢勒·克莱齐奥的时候,听到在记忆里已经尘封很久的勒·克莱齐奥的名字,突然就闻到了那股“燃着他们女人头发的香烟”所散发出来的味道。不是香烟的味道,而是文字的味道。我的回答却是随心所欲的沉默,望着窗外初夏的葱茏:那一瞬间,我明白,有的文字有味道,有颜色,但是可以没有声音,它把所有的情绪堵在沉默里。
    “诗意的遭遇”还是在打开《流浪的星星》时,看到勒·克莱齐奥在题词上画的那颗小星星。题词不是给我的,我也从不认识他,今后可能更不会去认识他,然而进入他的世界里时,有他小小的、简单温和的笔迹,很配得上这样的开头:在夏日的灼热里,在碧蓝的天空下……《战争》中令人窒息的沉默被打破了,“水就这样从四面八方流淌下来,一路奏着叮叮咚咚的音乐,潺潺流转”。
    其实不用那位可爱的作家问,我也能够判断,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勒·克莱齐奥,甚至在他获奖之后的未来日子里。奖项和喜欢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伟大和喜欢也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在法国,他从来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畅销书”作者,即便他少年成名;哪怕他身上有一个为大家津津乐道的一个纯文学的事件:在1994年的《读书》杂志票选中,他领先于连·格拉克,当选“仍然在世的最伟大的当代法国作家”。不过他表示,如果是他,他会毫不犹豫地将于连·格拉克置于榜首。
    二十三岁的勒·克莱齐奥用《诉讼笔录》拿下1963年的雷诺多奖时,他还很有点新小说写手的意味:人物、情节的淡化,主题的现代性。只是他与据说是法国最后一个有世界影响的新小说总有些差别,没有那么激烈,也未见有任何主张,结构与叙事固然已经有法国人自二十世纪初以来就司空见惯的大胆,但对语言的挑战却适可而止,因而缺少一点革命的气魄。即便是在叙事方式上的探索,勒·克莱齐奥也满足于停留在形式的层面。似乎在于他,写作更像是个不需要旗帜、不需要领袖的私人行为,只有写作的目的和结果,只有四十五年如一日的写作似乎为法语世界的文学带来了些什么。
    带来了些什么呢?这个问题,在勒·克莱齐奥得奖后的轰炸里,成了我不得不思考的问题——我再也不能像彼时那样心安理得地沉默。那个七岁(或者是六岁)就写下自己第一部小说的早熟的孩子,那个一生都在旅途中的孩子究竟要找寻什么呢?
    我不知道怎样定义我所感受到的那个世界,定义那个在现实之外,然而又不完全属于梦幻的地带。乌托邦也许是个很好的词,虽然勒·克莱齐奥自己用得很节制。现实真的是已然如此的现实,高楼林立的世界,疯狂的机器,冰冷却眼花缭乱的符号,甚至是一万年也摆脱不了的战争和屠戮。不,在写作中,有什么东西是应该先于现实发生的,或者同时,否则文字的世界就不能是一个充满魅惑的世界。显然,勒·克莱齐奥明白这个道理。甚至在他七岁时就已经明白,七岁时那部名为《长途旅行》的长篇小说里,他的第一句话是:阿乌尔布先生,您何时启程?跟随着阿乌尔布先生,那双想象的眼睛,那另一个人就要开启一个全新的世界了。
    很长的时间里,我一直因为究竟是文字模仿现实,还是现实模仿文字的问题和别人纠缠不清。我在勒·克莱齐奥早期的作品中却也看到过同样的困惑。确定文字才是真实的居所真的很需要勇气。有时候不得不承认,现代文学是绝望的文学,是一点点把我们曾经相信的东西毁灭掉的文学。现实世界已经訇然倒塌,可是文字世界并不能用来代替现实世界,因为——与勒·克莱齐奥同时期的许多作家都这样说、这样做——它也是不完整,不完美的,因为它在描述现实世界这座废墟时,把自己也建造成了一座废墟。什么也没有,文字在还原到物质材料上时,也是碎片,也是断裂。
    但是勒·克莱齐奥没有。用一生的时间来流浪也许是为了保证自己仍然能有一双好奇的、追求极端光明的眼睛——就像《洪水》里的贝松;也是为了保证自己有一颗永远都能够回得去的心,就像《沙漠》(又译《沙漠的女儿》)里的拉拉。有了这些,文字世界才能得以完整。勒·克莱齐奥几乎围绕这个世界转了一圈。从七岁开始的非洲之旅,到莫里斯岛,法国,英国,南美。现实世界里的生活在法国、墨西哥与摩洛哥之间辗转,文字世界里也是在莫里斯岛(《寻金者》、《罗德里格岛游记》、《四十来岁》),南美(《乌拉尼亚》、《欢歌的节日》、《墨西哥的梦》),非洲(《沙漠》、《非洲人》)和西方文明之间缓缓平铺开一个圆。这是两个对称的世界,有坚决的,但不激烈的拒绝,有对身后未来世界的找寻与向往。
    我喜欢想象勒·克莱齐奥面对现代文明,看得眼睛酸疼了,缓缓向后退去的场景。长途跋涉是寻找幸福之城的旅途,如同《沙漠》中一队人出现在沙丘的顶端,隐隐绰绰的,半藏在轻扬的沙尘里。有时候我觉得,勒·克莱齐奥的方向不是向前的,而是向后。在文字的世界里,最初的质疑过后,这个退后的动作是一个肯定性的动作,因为他期许着,要在身后重建一个大洪水到来之前的伊甸园。谁都知道这是一个乌托邦,他也知道,幸福之城似乎就在眼前,但永远不可企及。只是永远都不能够停下,永远都要摸索着,用词语和神话一寸寸地一路搭过去。这就是简单的,回家的愿望。
    勒·克莱齐奥的小说世界就是他用文字的一砖一瓦,经历过半个世纪的时间,搭建起来的家。很美。并且是充满了力量的美。美得如同他每一部小说的开始。每一部小说的开始都是一幅就在眼前的幸福之城的画面。而每一部小说里,就在眼前的幸福之城也会在瞬间被看不见的力量越推越远。领悟到这个过程是有些疼痛的事情,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再跟随勒·克莱齐奥到下一站重复寻找的枯燥旅程。毕竟,就像评论家雅克琳娜·杜顿在自己的书里献给勒·克莱齐奥的那句话所昭示的那样:进入勒·克莱齐奥的世界,就是跨越通向乌托邦的门槛。哪里可以要求所有人,在明知道是一个乌托邦的前提下,也可以满心欢喜地迷醉于其中呢?来看虚拟的收获场面,显然不是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的要求。农民说,不管有没有人看,地仍然是要种下去的。■
    延伸阅读
    ●《流浪的星星》
    [法]勒·克莱齐奥著,袁筱一译,花城出版社,1998年10月第一版
    ●《诉讼笔录》
    [法]勒·克莱齐奥著,许钧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8年12月第一版
    ●《战争》
    [法]勒·克莱齐奥著,李焰明、袁筱一译,译林出版社,1994年12月第一版
    ●《乌拉尼亚》
    [法]勒·克莱齐奥著,紫嫣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1月第一版
    ●《金鱼》
    [法]勒·克莱齐奥著,郭玉梅译,百花文艺出版社,2000年4月第一版
    ●《沙漠的女儿》
    [法]勒·克莱基奥著,钱林森、许钧译,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年6月第一版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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