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子,吉林出版集团为罗马尼亚旅美犹太裔作家诺曼.马内阿(Norman Manea)出中译本文集,选译其回忆录《流氓的归来》、长篇小说《黑信封》及评论集《论小丑》,引发内地讨论,报章还说:马内阿有一双「冷静的慧眼」,「以卡夫卡式的荒诞来直面黑暗」。除上述作品,马内阿还着有短篇小说集《十月,八点钟》、随笔集《必须幸福》等,皆探讨历史、现状、民族、个人、生死等问题,以人作为个体的叙述,用语言发掘历史的意义。这些作品令作者屡次获奖,除了意大利诺尼诺(Nonino)文学奖、西班牙《前卫报》最佳外国文学奖、美国全国犹太图书奖、美国麦克阿瑟天才奖外,他亦凭着《流氓的归来》,获得2006年法国美第奇奖外国图书奖。 但对中国读者来说,马内阿一直是个陌生的名字。对于马内阿的作品译介,被认为是可媲美昆德拉在20年前被译介的事情。出版社将马内阿「引入」中国,这当然要归因于美国已故汉学家魏斐德的推荐及其遗孀梁禾的策划和翻译。至于欧洲,则不能不提及促成其作品首次翻译和出版的诺奖得主海因里希.伯尔(Heinrich Boll)。在这些现象背后,笔者也看到一个因素,那就是罗马尼亚一直缺乏让西方文学界感到有份量及代表性的当代作家,马内阿的出现恰好像漆黑的远空出现一颗星星;而且马内阿还有犹太人身份,就像同样在布科维纳出生却坚持以德语写诗的保罗.策兰(Paul Celan)。 马内阿几岁时就经历了纳粹主义的迫害。1941年,他与全家被遣送到乌克兰一个集中营,1945年春季,二战结束,他死里逃生返回罗马尼亚。后来共产政权成立,马内阿就努力学习,以回馈共产主义理想,1959年在布加勒斯特的建筑学院获得工程学硕士。1966年,马内阿开始在罗马尼亚有影响的文学先锋杂志上发表作品,1974年弃理工从文学,此后直到1986年出国前夕,他已经发表了包括小说、散文、短篇故事在内的十部集子。 踏进文学生涯的马内阿渐渐看清齐奥塞斯库社会主义政权的种种弊病,亦发现社会主义祖国与二战时法西斯政权有着同样的反犹主义遗传,回忆录开始时提及同样是犹太裔的作家暨记者塞巴斯蒂安(Mihail Sebastian,原名Iosif Hechter),在《日记》里写下自己去国的决定:「永恒的罗马尼亚,这里什么也不会改变。」另外,还有罗马尼亚的文学审查、跟踪和监视,令作者萌生去国之意。 马内阿的机会源于1986年获得西柏林学术基金,当时的决定是不容易的,他在回忆录中说道,他怀疑自己离去后「身上将有多少部分死去」,因为流亡可能等同作家的「自杀」,亦等于离开自己语言的家乡。但马内阿不同策兰与昆德拉。策兰在布科维纳长大,但认为自己属于德语文学的世界,昆德拉流亡后就用法语写作,然而马内阿在美国教书的时候,仍然坚持用母语写作。书中亦记录作者与母亲的对话。她希望他返国参加自己的葬礼,马内阿只三番四次地说「你不会死的」,强调不会来,然后改口说,自己不能回答能否回来。看似平淡的对话,表视出作者的内心挣扎,令人难忘。 马内阿后来几经转折,才有机会获政府批准到西柏林,想来他自己也不敢相信,最终仍在德国待了一年多。1988年,马内阿获得富尔布赖特奖学金赴美,幸运的是他居然能成功申请到美国居留。在每个人的回忆中,总有许多值得纪念的日子,而1988年1月20日和1997年4月20日对马内阿来说,也是。前一天是获准在美国定居,后一天是重返祖国。作者后来说,去美国教学生活是他的一次重生,返回罗马尼亚则是另一次。 这些记忆和梦时序错乱地交杂于作者心中,而这本回忆录也因为时空交错、虚实相间的笔触,而更能显示作者复杂的心境。当中涉及百多年来罗马尼亚的历史及文学传统,而作家将自己与这些背景交织出一幅宏大的记忆图景。作者运用许多涉及个人回忆的生活细节作隐喻,据他所言,由于对文学的箝制,罗马尼亚作家习惯用口令般的语言来写作,他自己亦然。这令这部回忆录不再单纯是一种忆述,也杂夹了作者对国家、历史和未来的文学想像。 ![]() 流氓的归来,马内阿著,吉林出版集团,2008年3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