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中篇小说《想往火里跳》,《人民文学》2020年第4期 在我试图想要谈论走走的这部与她现实生活血肉相关的新作时,遇到了一个巨大的言说上的困境,即我该如何评论?我们可以评论一部文学作品,但我们如何能够评论一段人生? 而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看,既然这是一部深深源于生活的小说,我不妨也借用一点小说中(同时也是现实生活中)的工具来帮助解读这篇小说。即借助小说中“走走”带领她的技术团队所开发(同时也是现实生活中走走所开发)的文本分析软件“一叶故事荟”来分析这篇小说。在分析结果中,我们不难发现“投资人”“公司”“创业者”等一类词汇皆是小说高频词。相信凡是读过这部小说的人都会和我一样,对于这个数据分析结果丝毫不感到意外,毕竟简单概括起来,整部小说讲述的就是创业者与投资人之间的反复博弈以求让公司活下去的故事。相比于创业者人物形象前后相对缺乏成长和变化,小说中的投资人形象可谓是塑造得相当丰满且精彩。小说中出现了多位投资人,作者在小说中大胆地抹去了所有投资人的名字,只凭借其人物刻画技巧完成对每一个投资人形象的勾勒。这种近乎速写式的笔法反而凸显出了每一位投资人在听“走走”做宣讲时的姿态与神情,以及其当下内心的判断和想法,乃至背后更深层次的人物性格,进而聚合成了某种当今社会中的投资人群像。 而令我感到意外的一个数据观察结果在于,“母亲”在这篇小说中的词频竟然比“投资人”还要高。小说的确花了不少篇幅来讲述主人公童年的故事与其创业后和家人相处的生活,但我们似乎总是更容易将目光聚焦于小说主人公创业有关的内容,忽略了其成长的经历以及家庭生活的一面。 我们可以将小说的故事主线概括为主人公创业过程中接连遭遇失败的故事,但小说情绪最消沉的点却在于主人公的亲生父母当年因投机倒把而入狱,自己被人领养这个一笔带过的简约细节,实在是很令人玩味。“做生意”成了“走走”生命中的某种原罪或禁忌,所以养母才会在发现少年“走走”通过租售沙包、鸡毛毽子、铁环挣钱或者倒卖冰棍儿赚点小钱时产生了如此巨大的愤怒。这种原罪一直延续到小说最核心的创业故事之中,甚至于最终成为了小说主人公的某种宿命:“我亲生父母的命运会影响我一生,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摆脱不了,都怀揣着他们注定失败的命运。它无处不在。”就此再来重新审视父母当年入狱这个细节,其完全可以看成是全篇创业失败故事的原型,更是后来一系列悲剧情调的起点。而小说在进行到三分之二处时(创业已经遭遇到连续地失败打击)才提起这个细节,其追溯和隐喻的意味就更加不言而喻。 此外,另一个让我颇感兴趣的观察结果在于,在整篇小说的“场景高频词”统计中,“脸上”竟然居第一位,甚至高于一般严肃文学中最常见的场景词“心里”。小说把“心里”所想一类的句式转化为更多复杂的表达可能。作为一篇用了相当篇幅书写创业者接连面对各种投资人的小说,其不可避免地涉及到无数次的“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因而我们就会接二连三地看到诸如“他们的脸上没有表情”“他黝黑的脸上挂着的谦虚纯朴的笑容”“然后他脸上的笑容开始松弛下来”“皱纹密布的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之类的句子。初次见面意味着不可能有深入对方内心的了解,而投资人与创业者见面开会的故事场景又决定了动作描写的必然匮乏,因而投资人与创业者的表情就成为了他们彼此间沟通与揣测对方态度的关键。而对于彼此间表情的展现最终落实到场景词上面,就是“脸上”一词的反复出现。 回到本文最初的话题,走走的这篇小说与现实生活是如此难解难分,甚至于在小说进程过半的时候,主人公“走走”也开始打算写一本记录她创业历程的小说:“大概就是从那天起,我决定要写这个小说。”她还曾为小说的叙事人称选择与人物最终结局与朋友们发生争论:“写这部小说的时候,你曾经设想过,在它用第二人称说话的第二声部,你要让你的主人公去死。她可以从开煤气、吞服安眠药、割腕、上吊、跳楼这几种自杀方式中选择一种。你的朋友们(他们也是你的第一批读者)极力反对。”而后来,她也真的开始了关于这部小说写作的准备工作:“你重新布置了书房,把写字桌搬到了窗边。你只需要新建一个空白文档,并为它命名。”至此,现实中作者创业的故事和这篇小说的创作之间在文本内外都得到了完美的衔接。最后让我们重新来看小说的题目:《想往火里跳》,既指主人公创业后有一种“跳入火坑”的煎熬感,也表达出她飞蛾扑火般的决心,同时还留下了一层浴火重生的希望。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