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仲秋,我参加山西省委党校第八期省管干部读书班的学习,九月末,读书班来到浙江大学延伸培训,住在浙大西溪校区的公寓西溪七舍。拿着房卡找见房号,待开门时看到门牌上的几个光标小字:何以新之。灵犀之中顿觉愉悦,如坚冰开释,默念了几遍,同时自问了几遍。何以新之?可问己心,可问外物,可问社会,可问宇宙,可问传统,可问未来,可问理念,可问学术,无不可不问。而谁曾这样问过?又有多少人在新的时代还无法转变旧的作风,陷入沉疴,不知道该做什么事和怎样去做事?浑然不觉,从不曾作此问? “何以新之”是浙江大学校歌《大不自多》中的一句,这座公寓的每个房间的门上都有一句校歌,我很庆幸自己分到了这一句,在一周的培训时间里,不时的咀嚼和思考它,我没有记住自己的房号,回宿舍休息就靠这四个字的引导而不走错门。 马一浮先生为浙大所作的这首校歌里,完整的句子是:“何以新之,开物前民”,意思是要想创造出新的气象,就要不断地研究、阐发和揭示事物的本质、奥秘和发展规律,才能与时俱进、引领人民共同进步。我当时没有想太多,因为自己也是刚刚得到提醒,不外乎首先反思自己的人生观和文学观,并且几乎在看到这四个字的同时,就决定今后一个阶段,我的小说主人公名字就叫“何新之”了。这应该不算曲解,马先生是真正学贯中西的大师,他在校歌里一再强调“兼总条贯,知至知终”“尚亨于野,无吝于宗”,一个人无论你有志于什么终极方向,都要做到兼容并蓄,各个门类的学问都要研究涉猎,这样才会有所大成。文学当然也是题中之义了,所以作家不宜“纯文学”,得有思想。 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学“何以新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的文学观念其实已经很陈旧了,艺术手段的落后和时代发展的日新月异之间的矛盾已经非常的明显,作家们创作上的“旧瓶装新酒”早已成为中国文学亟待解决的一个大问题。艺术手段和思想观念何以新之?更多的还要靠作家艺术上的自觉,没有什么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套路,要作家根据自身的综合条件来进行摸索。例如,同样处于东方文化背景,川端康成把西方小说的意识流手法水乳交融地运用进日本小说传统里,开创了现代日本小说的新阶段,这与我们一度与中国小说传统“断裂”后的“全盘西化”是截然不同的。“靡革匪因,靡故匪新”,任何事物都需要不断革新,但革新也需要继承传统,因为旧事物往往同时蕴含着新意。一革命就“翻篇”,过去的都是不足取的,是不是我们无法创新的死结呢?现实主义表现手法的陈旧已经是共识,但如果在对更丰富和新颖的艺术手段的探索、及对新的现实题材的表现中丢掉了现实主义的批判精神,是不是买椟还珠呢? 托卡尔丘克在接受诺贝尔文学奖时的演说中说,生活由无数事件构成,某些事件经过被解读和记忆上升为经验,成为创作素材的是这些经验而非原始事件。这些素材成为作品的过程中,不是被简化和总结出清晰的意义,而是变得更加的复杂和含义模糊。我一直思索着如何在坚持现实主义的批判性的前提下,使现实题材小说作品的艺术手段新颖而意蕴丰富。 同年冬天,我应邀到徐州参加中国作家看徐州生态文学采风活动,徐州市作协主席张新科是徐州工程学院的党委书记,作为热情的东道主,他在闲聊的时候,谈起了对大学教育现状的忧虑,包括三个具体问题:一是这一代大学生的心理问题(精神状况);二是学科人才的流失问题(“挖人”风潮);三是人文学科和技术学科的失衡问题(俗称“砍学科”)。我被深深触动,“形上谓道兮,形下谓器”,这些问题的出现,是否正是我们丢失了中华文明传统里的精神指向呢?回来后,我写了这个短篇小说《白昼天空的星辰》来进行探讨。在写作的时候,我学习了川端康成在《雪国》里运用的意识流手法,让过去和现在的叙述交互辉映而又浑然一体,这个并非创新的艺术手段基本实现了我前面说过的想法。 现实主义,何以新之?“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