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黄东成交,读黄老的诗以及他的诗观,我们总有一个特别深的印象:他的血总是热的。诚如他在《地底的熔岩》中自写:“我的心,/永不会冷固。/我的信念,/永不会冰结,/我的思想,/在奔蹿……//我是地火,/对地球的向心力,/使生命在热烈中繁衍。”“血热”是一个诗人最神圣的素质,是诗人想象力与感发力永不衰竭的原动力,也是诗性梦幻与精神图景的发生源。黄东成虽已是耄耋老人,从事诗歌创作亦逾70年,他却精神依旧,诗兴依旧,诗观依旧。新版的三卷本《黄东成文集》精选了诗人近十几年来的新诗、散文随笔与文艺杂谈,从其遴选与编排上,也可鲜明读出诗人的诗性与思想“在奔蹿”的现状。 黄东成的诗均具有鲜明时代印记,或者说,他是自觉地将自己的诗应和时代节律而汇成时代旋律的。读其作品,可以感受到他的“在场”意识特别强,或者说,他有着特强的现实存在感,他非常强调诗人在现代社会中的合适站位,因此,他的诗文首先表现的是自己与时代精神以及民族经验所发生的关联。 “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诗人的使命与职责,即在于如何承担与解释这种自我与时代的关联。新诗的现实主义应该体现在现代性上,体现在精神价值上,表现出民族的内在精神气质与憧憬。这也是我读黄东成诗歌的总体感觉。他的《谒李白墓》是一首百行长诗,其中第五节写道:“你黄土覆盖的墓顶,/长满蓬蓬艾草,/据说唯你墓上的艾草可以入药。/凭着你的仙气,/能够医治顽症,/治软骨病,/治僵化病,/治灵魂霉变病,/治恶性西化病……/我虔敬地摘一株艾草走出墓地,/我要用它治疗我的诗情,现代新诗必须扎根民族基地。/我不是酒徒不会酩酊醉倒,/我要向你报告,/‘长醉不愿醒’的时代已经过去。/我的心比你醉时更清醒,/磊落坦荡,刚直不阿,/才是我心中敬仰的你。”面对新诗与诗坛的种种问题,黄东成痛心疾首、悲慨万端,他旗帜鲜明地反对“那些轻率地否定我国几千年的古典诗歌传统及90年新诗传统”的“伪现代派”诗人。黄东成不仅是老诗人、老编辑,还是为捍卫诗歌尊严而战的斗士。他有着极其强烈的参与现实的意愿与行为,四处奔走、组织文章、运筹刊物,他大声疾呼:“现代新诗必须扎根民族基地。” 新诗的出路在于向传统学习,这是黄东成的坚定主张。新诗应该是人类高贵精神的神圣器皿,不是心灵的垃圾,也不是倾吐心灵垃圾的容器。面对当下一些诗人大搞能指滑动、零度写作、文本平面化的激进实验,黄东成却一贯坚持:“诗还是应该让人看懂的。诗歌如果不能将读者的心灵撼动,便不能称其为诗了。诗不是语无伦次的呓语,不是巫术,不是箴言,纵然描写梦境,诗人却必须格外清醒。”“让人一览无余的诗,并不一定是好诗,下决心让人不懂的诗,必定不是好诗。” 在黄东成的专访《漫议当前诗坛冷热》中,他答记者问说:“必须纯净诗风,新诗只有走向人民,才有生命力,才能真正热起来。” 黄东成还非常关心诗体建设,为中国新诗建立规范或诗体而鼓呼。我欣同其论,诗要有点诗的模样,诗就是诗,而不是其他。黄东成非常推崇沙白,极其欣赏沙白的《水乡行》,几次打电话要我搞点沙白研究,探索新诗的形式特征。我是黄东成的诗徒,20世纪80年代就在其主持的《雨花》上发表诗歌,这么多年来,我虽已转向唐诗研究,却没有与黄老渐行渐远,而是始终保持着良好的个人关系,显然,这是由于他的诗性人格与魅力。 我一直以为,诗人应该是回到生命的本真的人,进入澄明之境而童心灿然的人,还是那种精心呵护众生良知和尊严的人,诗人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负有救赎和塑造人类灵魂的重大使命的,最重要的就是提升诗歌精神品级,强化诗性精神而培育博大情怀与高贵心灵。车尔尼雪夫斯基说过:“一个没有受到献身精神所鼓舞的人,永远不会做出伟大的事情来。”黄东成是不是已经做出了伟大的事情,我不敢定论,但是,我敢说,他必定是一个“受到献身精神所鼓舞的人”。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