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绪尔认为,人类语言的语音与语义之间没有关联,语义是由无意义的语音来传递的。在中国古代,荀子也曾提出“名无固实,约之以命实,约定俗成,谓之实名”。 然而,在语言研究中,并非所有语言的音和义都没有相关性,比如语言中的拟声词,这些词汇就来自对自然界声音的模仿。如狗的叫声“汪汪”,爆炸声“嘭”等,即表现出音与义的直接关联。除拟声词外,语音联觉词也有这种特性,但与拟声词不同,语音联觉词是指词汇的语音并不直接表示明确的词义,语音与词义间有着某种间接联系。如汉语中“卷、管、圈、转”所指不同但发音相似,同时都有表述事物圆的含义;“角、尖、剑、剪”发音相似,同时也都有锐利的含义;同样,英语中也有这种现象,如“booklet(小册子)、circlet(小圈)、pellet(小球)”单词的后缀发音相同,也都有表示小的含义。拟声词中音与义的关联通过对客观自然模仿而形成,而语音联觉词的形成原因目前还没有统一定论。在心理学研究中,知觉统计优化模型和情绪效价匹配理论的提出,从大脑认知加工和情绪唤起相似性的角度,为语音联觉词的音义关联作出了新的解释。 音义关联通过知觉统计优化模型产生 基于认知神经科学的研究,人类对世界的认知是由大脑对多种感觉通道如视觉、听觉、触觉,所获取的线索进行构造而形成的。知觉经验是在感觉信息输入大脑后,通过基于贝叶斯理论的统计优化模型所计算出的对现实世界的后验概率分布。贝叶斯定理认为,后验概率由先验概率和拟然概率计算而来,先验概率是大脑在长期实践中所获得的经验,拟然概率是当前特定感官信息输入的概率。当大脑在接收到刺激信号后,通过对先验概率和拟然概率积的计算而产生后验概率,即人类的知觉经验。 在语音联觉词中,语音和语义间的相关性亦是基于知觉统计优化模型计算的结果。 在萨丕尔(Sapir)关于语音与物体大小匹配的实验中,通过让被试对编造的无意义单词mal和mil与物体大小进行匹配,研究发现被试通常会将mal与较大的物体做关联,将mil与较小的物体做关联,在后续众多实验中也验证了这一现象。心理学家布朗(Brown)认为,在自然界中大型动物如大象、牛所发出的声音通常比较低沉类似于[?蘧]的发音,而小型动物如鸟类、昆虫的鸣叫声通常比较尖细类似于[i]的发音,这种在自然界中形成的经验为[a]、[i]具有表示大小的功能提供了基础。在语音与物体大小匹配任务中,正是这种自然经验在人类大脑中构成先验概率,而大脑对语音[a]、[i]做出识别的正确率即为拟然概率,在确保语音能够正确识别的情况下,拟然概率通常接近1。因此大脑在进行计算后,后验概率(知觉经验)就与先验概率(自然经验)接近,即被试会不自觉地根据自然经验对语音刺激做出知觉判断。 除此之外,知觉统计优化模型也会把人类自身的发音特征映射在词汇的构成中。当用语言进行交流时,模糊不清楚的语言陈述中通常有[?蘧]、[m]音出现,虽然这些语音并没有相应的含义,但在语言交流中其作为噪声出现会给人一种模糊感,这种经验的积累就形成了关于[?蘧]、[m]音的先验概率。因此研究者发现,含有[?蘧]、[m]语音的词汇通常会有表述模糊不清的含义,如在英语中dull(阴暗)、dusk(黄昏)、mud(淤泥)、sludge(烂泥)等词汇含有[?撰]音,mumble(咕哝)、murmur(小声说话)、mutter(喃喃低语)等词汇含有[m]音。同样,爆破音需要口腔以及嘴唇肌肉收缩后快速舒张来形成语音,这与人类的肢体肌肉在进行剧烈运动中的状态具有一致性,这种一致性形成了关于爆破音的先验概率。因此,在描述战争场面的诗歌中,常会有爆破音[p]、[b]、[t]、[d]、[k]、[g]的出现,用来表示战争的激烈程度。 情绪效价匹配对音义关联有重要作用 情绪反应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能力,也是人类认知的重要组成部分。人类在对刺激做出趋避反应的同时,情绪往往也会伴随而生,当不同感觉通道在接受刺激而形成相似的情绪体验时,这种情绪体验为不同感觉通道间的关联提供了可能性。 在语音联觉词语音与语义相关性产生的过程中,情绪即发挥着重要作用。 Maki Sakamoto和Junji Watanabe让被试用日语中的无意义语音与味道进行匹配,研究发现被试会将/g/、/b/、 /z/、/d/和/i/与令人不愉快的味道匹配,而将/s/、/h/、/sh/和/a/与令人愉悦的味道匹配。研究者认为,这是由于在发浊辅音和前元音时人的口腔肌肉处于紧缩状态,在发/s/、/h/、/sh/以及后元音/a/时口腔肌肉处于松弛状态。其中口腔肌肉紧缩与人在体验消极情绪,如厌恶和悲伤时的面部肌肉运动相似,而口腔肌肉松弛与人在体验积极情绪,如发出笑声时的面部肌肉运动相似。正是不同味觉刺激与口腔肌肉运动时情绪体验的相似性,为味觉与语音的匹配提供了基础。 情绪效价匹配除了使语音与味觉体验具有相关性,在语音与图形和触感体验的关联中也有重要作用。在20世纪40年代,科勒(Kohler)第一次发现人们会将无意义单词Maluma与有弧度的图形相匹配,将Takete与有棱角的图形相匹配,这种效应甚至能够在3—5个月的婴儿身上发现。在后续研究中也发现,Bouba与Kiki这对无意义单词与Maluma和Takete有相同的反应方式,因此研究者将这种现象称为Bouba/Kiki效应。在将Bouba/Kiki与图形、物体触感和情绪效价匹配任务中,贝拉斯科(Velasco)和斯宾塞(Spence)等人发现,被试通常会将Bouba与有弧度的图形、光滑的物体和积极情绪联系在一起,而将Kiki与有棱角的图形、粗糙的物体和消极情绪联系在一起。如上文所述,口腔肌肉松弛和紧缩状态与人的情绪体验有关,而Bouba和Kiki正是在两种不同口腔肌肉运动模式下产生的语音。同样是这种发音方式与图形和触感在情绪体验上的相似性,造就了语音与视觉和触觉经验的关联。 索绪尔认为,人类语言中的语义是“听觉形象的对立面”,在大脑信息加工过程中,知觉统计优化模型和情绪效价匹配,以不同的方式将听觉信息与视觉、味觉、触觉甚至动觉经验联系起来,为语音联觉词的音义关联提供了心理上的基础。 (本文系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民族双语者的认知控制”(31660282)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云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与管理学院、云南师范大学民族教育信息化教育部重点实验室)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