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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与未来写作:决定写作命运的不是AI,而是写作自己

http://www.newdu.com 2019-09-02 文学报 newdu 参加讨论

    艺术的本质属性是一种创造,个性化是人类创造的生命,如果没有这一点,我们的文艺创作是立不起来的。如果你的创作不是发自内心,只是没有人的生命体验的一种技术性的东西,那么毁掉我们艺术生命的不是人工智能,而是我们自己。
    人类对自身的认知、对自身情感结构的把握,已经脱离了传统意义上的人类中心主义想象。这是对人类主体性问题的巨大挑战,它潜藏着巨大的不确定性,这是我们今天讨论AI时不可绕过的话题。
    主持人:杨庆祥
    参与人:杨丹丹、白亮、蔡郁婉、唐伟、桫椤、王朝军、翟永明、赵依、赵天成、谢尚发、徐晨亮、李壮、高小弘、李屹、刘启民、邵部、刘欣玥
    相比对文学创作的影响,文学批评受到的冲击更大
    杨庆祥:这几年AI讨论非常热,但是从人文的角度或者从文学的角度讨论不够深入,大家谈的都很浅。上次我去中欧国际文学节,发现欧洲人对这个比我们更迟钝,反映更慢。中信大方说他们想做AI书单,我们想了半天没有找到特别好的相关著作。所以我想能不能我们做一点尝试,从人文的角度,从精神的角度讨论AI现象以及它跟写作之间的关系。
    杨丹丹:其实最早在1962年,美国一个工程师研究出一个智能诗歌软件,这个软件写了很多诗歌,而且还公开发表了。据我所掌握的史料看,1984年梁建章创作一个软件,可以写唐诗三百首和千家新诗注,这个软件发明之后获得全国中学生计算机程序设计大赛一等奖,他当时是一个中学生。2006年大家非常熟悉的科幻作家刘慈欣,他之前是计算机的工程师,也编了一个软件,然后在网上大家都可以写诗,当时也非常流行。那段时间里,产生很多人工智能写作范本,当很多现象既有纵向的历史发展,又有横向比较的时候,我们就不能说它是仅仅突然出现的新生事物,实际上是有它的历史流脉和根基。假如我们把它看作新的文学写作方式或者写作本体的话,它确实在很多内容上产生大的变化。这里引起最大争议的变化可能就是创作主体的变化。
    当我们看到它在本体上、在审美上产生这些变化的时候,我们就要思考人工智能写作对于中国当代文学写作或者未来写作到底产生了哪些影响,它产生哪些新的量变,又保留哪些文学本身就存在的东西。
    对于当下文学产生不变的东西就在于,它对文学经典的无法超越性。我们都知道一部文学经典,它的可阐释性、它的多种接受性、它的传播方式、它在历史存留的长度,我想这个是人工智能文学无法改变的东西。以前我们经常说它没有人的情感,它不能模拟人的情感,但是第六代微软小冰出来之后它不单纯是人机对话的机器,它构建了非常完整的情感框架。这个情感框架计算非常复杂。它的基本原理是把人的情感分为很多种,每一种情感都有相应的语言去表述和表达,它建立在语言的大量阅读和提取基础上,它能够直接对应或者模拟人的情感,这样的话未来的写作我想一定会发生实质性的变化。
    我们在谈完写作之后,在座各位都是批评家和作家,人工智能已经深度参与到文学批评。《收获》在庆祝四十周年的时候利用人工智能解读了《收获》发表的改革开放四十年以来所有长篇小说,这个阅读量我觉得是在座所有各位无法比拟和无法超越的,因为它迅速读完之后,它对作者的地域分布、年龄分布、主题发展趋向、它的各种情节曲线做了非常详细完整的解读,我认为它是人工智能的批评方式。
    白亮:我们从最早罗兰·巴特提出的“作者之死”,到2000年米勒提出的“艺术终结”,再到现在,其实类似于科技和文学关系冲突的问题一直不绝于耳。
    大家知道人工智能创作的过程,如果只看单独的某几句诗,人工智能写作也许比我们要好很多。但是如果扩展到整首诗,大家可以注意,当微软小冰的诗集出来之后,很多批评文章都在指出,不管是用词的一些出错的机率和诗句之间逻辑的连贯性都是有问题的。
    其实AI智能已经不止是讨论写作主体的变化,它还牵扯到本来的文学创作和社会现实关系,以及这个文学创作在整个社会当中的作用、生产的流程以及对未来写作等等方面的影响。
    蔡郁婉:从我有限的对AI的认识出发,AI写作目前完全不能取代人的创作。我对AI的认识可能很浅,我想它的写作应该建立在数据库上面,它可能通过分析当代作家、当代诗人以及大量的诗歌,从里面总结一些它们经常会使用的意象,然后再进行它的创作,它会把文学进行模式化的处理。文学应该是写作者本身主体的情感反映,如果AI使用的那些,我认为它只有象,没有意义,比如它使用阳光或者麦子,它背后是没有东西的。但是当下来说如果AI可以完全模拟人的创作,可能是文学本身出了什么问题,可能文学已经是非常模式化的,它变成有模式可循的东西,才让人工智能可以去模仿它。
    人工智能淘汰的是那种模式化、同质化的写作
    杨庆祥:从机器人到AI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我们不要把机器人等同于AI,r obo t这个词最早由一个捷克语词根和波兰语词根拼在一起组成的,是被奴役的意思。机器人最早的词根意思是它是被人奴役的,它没有主体。为什么2016年是AI元年,因为我们逐渐承认AI本身的主体性。以前我们讲AI就是机器人,它只是人类的一个延伸。但是AI这个词出现的时候,因为我们即使没有全部,也在我们观念里面调整了对它的主体认识。所以我后来有一个大胆的说法,AI英文词组是人工和智能两个词组拼成,我觉得不是,我觉得A是“第一”,I是“我”,所以它是“第一个自我”。
    另一方面,我们在讨论AI的时候应该跟当代写作本身结合起来,我们讨论AI恰恰是因为AI能够写出诗歌、小说、评论出来,而且我们觉得它写的挺像那么回事,那恰恰是因为我们本身的写作出了问题,我们本身的写作也模式化了,所以我们才觉得AI写的挺戴望舒的,挺徐志摩的,那是因为徐志摩和戴望舒所谓的诗意已经构成我们认知模式,这恰恰意味着当代写作本身的原创性、仪式感和神秘感消失了,变成了无根的写作。比如海子的麦子和AI的麦子区别在什么地方?目前来看,海子的麦子是有根的,但是AI的好象是一个代码,但是有可能有一天会出现一个情况,当代写作继续这样一个无根化的状态以后,我们发现AI写的比我们有根。AI的代码是有根的,而我们的写作是无根的。后来我提出来一个观点,我说AI的写作其实是当代写作的一个镜像,而且是被极端化的镜像。
    唐伟:我们也不必过于担心或者恐慌、焦虑。其实沈从文在七十年代的时候已经预见到了,“文学艺术创作的工艺过程有它的一般性,能用社会强大力量控制,甚至于到另一时能用电子计算机产生(音乐可能最先出现)。”所以我觉得AI的变革性或者颠覆性对于文学创作来讲,可能影响少一点,但是对我们从事批评、研究的人,很致命。创作有它的独创性,但是作为研究、批评来讲,它的一般性在AI这里得到大大的加强,也就是说AI生产出来的学术论文跟一般学者或者一般博士生,基本看不出来有任何区别,它的这个相似性超过文学创作意义上的创作,AI作为批评的生产要高于作为创作的生产。
    桫椤:AI的表达是一种逻辑的表达,而不是情感的表达。AI的写作是有限性的,它的边界止于人类的认知,为什么?因为它没有创造性。AI是一种逻辑的运算,但不是情感的表达。所以我们现在没有必要担心AI会取代人类写作。但是,一旦介入到逻辑的运算表达,AI的问题就大了,因为我们写论文很可能就是逻辑表达,把逻辑说圆就行,AI最擅长这种事。
    王朝军:从广义的文学来讲,一些有用的文学,像功能化的新闻报道,以及服务于公共空间的文学,已经开始被广泛的侵入。但是从狭义的文学来讲,我们还有一种有用的文学,它只要服从于统一的思维就可以。这种文学可能在未来会被侵入,给作家们提出了严峻的挑战,就是你能不能成为未来的作家。假如你现在有作家的身份,未来的AI会淘汰掉很多只是为公共服务的作家。
    翟永明:从哲学的角度来看,人的精神世界,是技术上的突破无法取代的。但是我们要有一种危机意识。因为人工智能是海量的学习,它对于数据的模仿是人无法比拟的。但是我们有我们自己独有的创造,人工智能的创造性肯定无法和我们比拟。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探讨人工智能和人到底谁输谁赢、谁会取代谁,其实和人工智能本身没有关系,其实探讨的还是艺术创作的核心问题。艺术的本质属性是一种创造,个性化是人类创造的生命,如果没有这一点,我们的文艺创作是立不起来的。如果你的创作不是发自内心,只是没有人的生命体验的一种技术性的东西,那么毁掉我们艺术生命的不是人工智能,而是我们自己。
    赵依:人工智能有数据来依托,它以后的思维会不会延伸出特殊的东西?但我觉得数据本来就是不可能穷尽的,汉语言最大的特点是不确定性和它的音形义。所以我觉得人工智能的缘起是西方的一个思维模式,如果运用到中文写作、汉语言写作,它自身先天就存在缺陷。
    但是它也有相当大的优势。现在小冰有了诗集《阳光失了玻璃窗》,其实早在这本诗集之前,小冰就以各种匿名身份发表过它的诗歌。这里就存在一个出版的悖论,你隐藏了你的作者身份,你算不算欺骗,算不算搅乱出版行业?这样的创作在未来会不会导致出版界的革命?当人工智能写作和人类写作真正融合到最后,势必会出现出版行业的革命,这是我的一个判断。
    它也会变革创造者的身份,也就是变革作家和批评家的身份。很多人的诗写得不如小冰,他们都是在一个模拟状态下进行写诗。我们都说小冰的诗没有灵魂,是一个习得的写作,那么诗歌中我们所谓神秘的东西、发自内心的创作,在诗人的创作中究竟占有几何?有多少是为了写作而写作的东西?如果我们用人工智能创作的中上水平的诗作为标准,它会淘汰相当大一部分诗人,所以它会带来所谓的创作者变革,这是它的好处。
    赵天成:我最近在看一本书,“人工智能之父”马文·明斯基的《情感机器》,他说情感是人类特殊的思维方式。很有意思的是他开篇引了一首莎士比亚的诗:“我不是真的凭我的眼睛来爱你,在你身上我看见一千种错误,但是我的心却爱着我的眼睛所轻视的。”由此我想到的是,人和人的心灵会犯错误,而且是由人的情感所引发。 
    刚才说2016年是人工智能元年,标志性的事件其实不是在文学领域,而是在体育领域,准确说是智力运动领域,围棋。那一年阿尔法狗4:1赢了李世石,后来又3:0赢了柯洁。我不会下围棋,也不懂棋,但是我很喜欢看围棋。我看过柯洁下棋的直播,他下棋有一个特点,就是情绪波动比较大。后来跟阿尔法狗下第三盘的时候,下棋过程中他当场就哭了,是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把棋下完的。我恰恰觉得柯洁跟AI下棋下哭了的场面,是人和AI角力过程中的一个特别戏剧化的呈现。
    如果我们从长远角度来看,其实AI的错误越来越少,AI会越来越接近于一个不会犯错的创作主体。反而会犯错误的是人类自身。如果我们从艺术问题来讨论的话,最有意义的一个角度,或许就是引申出一个反思的视角,把AI当做镜子来反思我们当下写作的问题,从而激发我们去思考人的情感、人的创造力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我们做文学评论的时候经常说,一个作品有什么问题、有什么毛病、有什么错误,现在看来,有没有错误恐怕不是衡量作品,特别是伟大作品的一个合适的尺度。反过头来,可能会有一天,我们反而会珍惜人类在写作层面犯下的各种各样的“错误”,并且把它视为人类创造力的某种本质性因素。
    人工智能是我们的一面镜子,有逻辑也会有情感
    谢尚发:AI是人吗?它意味着在AI和人之间有一个选择、判断,是二元对立的格局。但我个人更倾向于相信二者不是对立的态势,反而是相互协作的过程。我们必须确认的一个事实是,AI本质不在AI,它仍然是人。我们看到这个机器人也好,看到阿尔法狗也好,它背后不是冷冰冰的机器,而是人。当我们说AI没有情感或者没有更多的思想性东西的时候,你会发现随着科技的进步,它马上就会有,因为它作为本质性的人是有的。为什么它叫人工智能而不叫机器人?是因为它能不停的在升级换代,而且越发趋向于把人的本质性的东西给显示出来。最早了解人工智能,是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导演的《人工智能》。当看到那个美丽的面孔,忽然被拆解开,里面一堆机器零部件,吓了一大跳,觉得他们是没有情感的。但到了2014年再看《星际穿越》,这个感受就没有了,反而被带上天空去的那两个机器人塔斯和道斯所吸引,忽然感觉有这样的人工智能陪伴是幸福的。它本质上是类人的、属人的。
    刚才说到人工智能写作可能是镜子,是人类写作的镜像,但我觉得它更像是哈哈镜。AI也能够写出几乎与人类创作差不多的作品,其实是对人类巨大的嘲讽。因为当我们批评AI写作没有情感,没有思想的时候,就意味着它所模仿的人类的写作,同样是没有情感,没有思想的。不是机器冷冰冰,而是人的写作变得教条化、模式化、类型化、套路化。你没有原创性,也没有原生性的东西,更没有可以拿出去一看就是你的属于文学的标识性的东西,所以机器也可以写,而且写得并不比你差。当人工智能小冰写出诗的时候,意味着我们好多人写的可能不是诗。当你嘲讽小冰的时候,实际你在嘲讽你自己。
    其实AI写作,本身可以看作是一种主体性写作,但这其中所牵涉的还是文学本身的问题,是对文学的理解问题。它提出了一个问题:写作真的可以教吗?如果可以,那么我们教什么?教小冰从不成熟的写作,学了一些诗人的作品之后变成成熟写作的过程吗?这个不用教,机器早就学会了。那我们到底教什么?创意又是什么?借用王安忆《长恨歌》中的观点:所谓的时尚就是哪一天你把旧的东西穿出来,依然显得很新潮,就是时尚。时尚就是轮回。创新是不是轮回?当我们走到很远的时候,回头一看,你背后出现的那座山,山上的雪,可能你已经看过几百遍,但它可能就是最大的创新,却被我们忘掉了。文学是什么?文学如果不能提供爱的意义,不能提供宽容,不能提供真正的对于人世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切肤的感同身受,还要文学来什么?没有看到真正悲天悯人的东西、没有真正爱的东西、宽容的东西,没有这些,你修辞再好或者情节再好又有什么用?所以我觉得可能小冰给我们提出的问题是创意并不是一味的往前求新,像射线一样一直往前走,它可能是一个圆环,当我们走很远的时候回头看,我们的创新或许就在起点上。
    徐晨亮:其实我们的评价体系还可以进一步展开,包括AI和现代科技或科技与文学的关系还有很多延伸的方向。去年有很多朋友谈到文学进入虚拟现实主义。看过这些文章后,我觉得有太多人站在人文知识分子立场批判或反思虚拟现实。如果我们倒回到美学起点,柏拉图曾要把诗人排除出理想国,他排斥文学创作,认为文学会扰乱人们对于真实世界的认知。他的逻辑和今天的知识分子是一样的,文学本来不就是一种虚拟现实吗?很多时候我看到人文知识分子或作家,站在现实一边去反思AI技术或虚拟现实技术对我们的挑战。但事实上,“AI”中“A”的字源和“ar t”的首字母是同源的,这一套逻辑有内在的同源性,其实是很有意思的。
    我们常常问人工智能是不是人,但我们也可以问问包法利夫人是不是人?包法利夫人也是AI,怎么不是AI?AI不就是假的、创造出来的人工智能吗?包法利夫人是不是AI?我觉得这些都是可以思考的。
    我们把AI作为一面镜子,来反思我们自己对文学的认知,这个话题其实可以有更多延伸。艺术领域也有人工绘画软件,可以轻松把普通照片变换成梵高或塞尚风格的绘画。所以说风格反而是可以通过AI生产出来的,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的文学创作如果过多地强调风格或者主体,是不是可能会使自己陷入更深的泥潭?我们或许可以试着把文学创作、文学批评的核心关键词,从所谓的主体、创造转移到人和作品之间的交互关系?
    任何一个程序、一个系统、一个技术上的东西,一定会有漏洞,有漏洞就需要进化。所以技术和人类一样需要进化。我们当下的写作者或者说文学场域内的从业者,是不是可以把AI的出现当作可以和AI一起进化的机会,去思考一些更有效的问题。
    李壮:我想谈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事。前一阵,我们社做了一个有关“二次元”的沙龙。在二次元的世界里有一个AI塑造的明星,叫初音未来。“她”居然开了实体演唱会,并有大量年轻粉丝尖叫呐喊。我觉得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他们在呼喊的、在迷恋的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当我们真的把一个制造出来的虚拟人设当作人来看,并把我们的情感投入其中的时候,人类对自身的认知、对自身情感结构的把握,已经脱离了传统意义上的人类中心主义想象。这是对人类主体性问题的巨大挑战,它潜藏着巨大的不确定性,这是我们今天讨论AI时不可绕过的话题。
    在以人类为中心之前的几千年里,人都是直接面对神的伦理,或者天道的伦理。“认识你自己”之类的话题,真正看上去无懈可击,也就是这几百年的事情。从大的历史角度讲,这几百年仍然处于特别不稳定的历史状态。中间经历两次大战,我们不能说已有的这套启蒙主义话语标准一定稳固,一定足以作为我们的理性根基。从这个角度来看,今天AI的出现对于人如何认识自己,对于如何考虑我们的主体性,是特别重要的。
    人类会和人工智能一起分工合作写作吗
    高小弘:我觉得未来的写作有可能是AI做一个粗加工,人类做一个精加工,这样完成一部小说。我相信这样的技术会把人类的写作推向更高的层次。这是我的一个想象,我觉得这样更好,没有必要非要对立起来,非要寻找人的东西。当你写作以后,你发现不是先有灵魂情感,可能先是技巧,技巧占很大的比重,是我们绕不过去的问题,所以我觉得完全可以利用AI。AI写作有可能真的带来未来的机遇,它可以契合很多人的需要,也加强了普通人跟文学的密切联系。所以AI的产生和对于文学的侵入,很大程度解构了文学写作的神秘性。
    李屹:人的情感是不是可以在这种接受当中、在这种交互当中被满足?人不只是找到一个跟你有同样情感的人,而是你要在这个交互和接触当中获得满足,在可见的未来里,AI不产生情感、但有满足人的情感,这是令人困惑的问题,这也是我们读小冰诗歌时的惊异感。当人被满足的时候,是不是AI就足够好了?那是不是我们进入美丽新世界了?万一它的情感库大到我们没有办法承受,甚至给予出人类没有的情感,那我们是不是要惊呼“外星人来了”?
    我提供下自己的个案。之前在哈佛的时候,我一直关注医疗问题,哈佛医学院有一个项目是脑机对接,比如机器人可以通过脑电波或其他数据分析人的注意力、精神集中程度,人情绪一点点波动都可以被分析出来,机器人反而来帮忙调整人的工作。但这个项目有伦理问题,比如当小学生、当智力不够的人产生厌学情绪的时候,AI会引导他怎么处理你的情绪,怎么集中注意力学习,怎么调控对颜色的兴趣,怎么调控对声音的兴趣,等等。那就是反过来AI去塑造一个小孩子,让他成为一个成人,那是被AI抚养长大的成人。我想类似的项目在未来必然要走到普通人的生活当中。设计这套语言的人到底有什么样的伦理,到底有什么样的情感?他投射到AI里面的一点点变化,AI学习后生产、扩大之,那就是“异我”诞生。
    刘启民:一个作家要成为真正优秀的作家,就如李白、杜甫,他们在创作出最具创造力的诗歌之前,其实也要做大量的像机器人那样的工作,要反复地研习已有的文化结构,平仄、句式、情境等等,优秀的作家、人类智能的代表,内里本就是情感性和逻辑性两种智能的结合。另外,我们的诗歌、文学和文化的形态一直也与技术的发展有密切关系。比如汉代发明的纸张,它是一个技术性的实体性的东西,它发明之后能够塑造早期散文的形式。又比如说西方在印刷术推广之后才会有现代小说的这样的东西。可见,所谓的技术也在塑造人类的心灵、人类智能的样态。所谓的真善美不是一成不变的东西,也是需要用历史的眼光来看待的。对于我们的文学,同样需要把技术或者逻辑性的东西含纳进来。对于什么是“人”,什么是“主体”的问题,同样如此。比如在我看来,以后真正强大的主体,大概就是半人马式的AI加人的那样的存在物。
    邵部:某种程度上,AI其实是特别的理想读者,它超越了文学观念,超越了作家身处的历史年代,也超越了阅读的具体语境,以一种空白的状态接受前代作家。另一方面,它同时也是一位理想的作家。如果我们认同所有作家都是历史中的人,那么AI就可以跳脱出外部的限制,它可以完全是当代的,也可以完全是古代的。这样一种“纯文学”的读写状态不正是我们许多人之前渴求的吗?但是当AI写作真的降临,把这个超越的图景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又会对此有所警醒。现在看待AI写作,我们似乎并不必着急去做价值判断,评价它写的好与不好,或者它做到了哪些或者做不到哪些。毕竟从长远的角度看,人类的未来是可以预见的,但是AI的未来并不必然如此。
    刘欣玥:与传统的文学生产相比,小冰的写作环节与接受环节的比重大大失衡。这个过程中有什么东西消失了呢?我认为也许是作者和读者的,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对话,还有情感与生命经验的交流。在这样的一个基础上去讨论何为文学,或许不应该局限于海量的作品,还可以重新聚焦“写作阶段”本身。正如同现在流传下来的人类史上最伟大的经典,并不仅仅是作品本身,也带着作家和写作过程的光晕。艰难曲折,千奇百怪的写作过程,其实是在AI写作的过程中被取消了的。如果脱离了普鲁斯特那种病态的写作环境与自我隔绝,《追忆似水年华》将黯淡许多。如果没有了这些写作的潜流,文学的周边,文学给读者带来的乐趣将会大打折扣,而这些是目前AI写作所难以提供的。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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