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帆 1980年生于山东济宁。2011年与李阳执导《李献计历险记》上映。2014年执导《同桌的你》上映,获第21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组委会大奖。2019年执导《流浪地球》上映,跻身一线导演行列。 印象 成功之后仍然淡定 做好准备接受新挑战 印着“流浪地球”LOGO的黑色T恤,牛仔裤,整齐的短发,下巴上密布胡茬儿,严肃时表情淡定,笑起来又有些夸张。从去年到今年,两次在上海电影节见到郭帆,看上去他没有丝毫变化,但只相隔一年,他已成为炙手可热的新锐导演、中国科幻片开创性的人物。“因为我们干过《流浪地球》,才知道这条路有多难,有多大差距,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和自满。”从言语中可以感觉到,他做好了面对更大挑战的准备。 1980年,郭帆出生在山东省济宁市第一人民医院,3岁上幼儿园时喜欢画画,小学时拿过全国少儿书画大赛绘画组冠军。高中毕业后,他考入海南大学学习法学,但毕业后没做相关工作,而是进了旅游卫视一档音乐节目的节目组。 2011年,郭帆跟李阳共同执导电影《李献计历险记》,这部电影经历了票房惨败。他这个人比较钻牛角尖,不肯就此失败,而是写了长达3万字的总结,找出各部分出现的问题,也想到了一些解决办法,明白了观众想看什么,不想看什么。到拍第二部电影《同桌的你》时,2000万元的成本,拿下4.5亿元的票房,位列2014年国产片票房第10名。 中影制片分公司的人找到郭帆谈合作,他们当时有三个刘慈欣的科幻小说版权,分别是《流浪地球》《微纪元》和《超新星纪元》,郭帆想选《流浪地球》,他觉得更容易与观众产生共情。中影公司原本计划邀请詹姆斯·卡梅隆、阿方索·卡隆、斯皮尔伯格这一类大导演来执导《流浪地球》,但没人愿意来中国拍科幻片。中影公司又考虑过国内一线导演,也没有人愿意接。就是在这样一个临界点上,选择郭帆,也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 那时郭帆常约朋友聊《流浪地球》,好友龚格尔说:“我帮你。”龚格尔是天津大港人,出演过《同桌的你》,有他在,郭帆觉得踏实。拍《李献计历险记》的摄影师刘寅、参与过《三体》项目的美术郜昂、做过《寻龙诀》视觉效果的丁燕纷纷加盟……接下来四年多时间,经历了拍摄超期、资金超支、资方撤资等噩梦后,“活下来,别赔钱”成了郭帆当时最大的愿望。 《流浪地球》最终让观众沸腾了。郭帆感念观众的宽厚,却在心里压制住了这种“沸腾”,他说:“这个影片它真实、客观的水准放在那儿,咱们实际有多大的差距,咱们心里自然清楚。”成功之后,他始终保持淡定和从容,这种心态,让他能走得更远更长。 拍《流浪地球》就是手工作坊 经验没有太多,但教训有很多 记者:《流浪地球》大获成功,沉静下来之后您在做什么? 郭帆:拍了这部影片,我们觉得有很多经验教训在里面,所以我们要总结。我们开过一次会,做了详细的计划,之后我们又做了详细的调研,大概分两轮,在全国一二三线城市做调研,还要做线上大规模调研。调研目的是我们之前没有目标,但我们现在终于有这么一个片子了,相当于有一个抓手,基于这个抓手,基于现在这部影片去除掉观影情绪之后,电影本体的问题在哪儿?大家的预期值在哪儿?这是我们调研的目的。这里面还有关于美学的调研,我们设计的衣服好看不好看,是不是有点儿大?这些事会指导我们今后的作品应该怎么做。我们也在做更多的梳理和总结,当我们有一些阶段性成果的时候,我们会分享给大家,希望大家能够更多地讨论,给我们反馈。 记者:作为一部科幻电影,《流浪地球》拍摄过程中必然会使用到很多技术,涉及到电影工业,您认为我们现在电影的工业水平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郭帆:其实拍《流浪地球》的时候,我们是处在工业化最开始的阶段,因为我们也没有那么多钱。前段时间我去《封神》剧组探班,看了他们的工业化系统,觉得很震惊,特别棒。我觉得跟他们相比,我们拍《流浪地球》就是手工作坊,可能连手工作坊都不算,而是畜牧业,我们工业化不足的时候,都是拿人肉填的。是在不休不眠的状态下完成的。所以我们影片拍完之后经验没有太多,但教训有很多。很多时候觉得没有任何可以值得自满的,因为我们干过《流浪地球》,才知道这条路有多难,有多大差距。 记者:如何让观众更快地融入一部科幻电影,在这方面拍《流浪地球》时您做了哪些尝试? 郭帆:我们要解决的一个问题就是违和感。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比方说我们看“钢铁侠”,如果摘掉面具露出一张东方人的脸,你会觉得有差距,觉得不舒服,因为我们建立违和感是需要时间过渡的。我们没有科幻基础,所以要在进行的过程中不断去面对一个问题,就是用什么样的样式、形状和颜色,才会让观众觉得舒服。对于中国美学来说,提到科技、科学,我们第一个反应就是蓝色,这是往外推的感觉,冰冷的、理性的,而《流浪地球》你会发现出现更多的是红色、黄色、青色的画面。 对土地的情感是中国人固有的 这是我们的文化内核 记者:您作为中国最成功的科幻片导演,觉得现在中国的科幻片应该拍什么样的内容? 郭帆:首先要建立一个世界观。我们知道科幻片跟现实主义题材不太一样,比如说一部电影,讲的是上世纪90年代上海的故事,上海是一个现实世界,所以观众不会对这个故事产生怀疑。但是在科幻片里,世界是要被重建的,往往会讲几十年之后的未来,或者讲过去,这些世界并不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我们要“建立”一个世界,第一要义就是让观众相信。如果观众不相信这个世界,也就不会相信里面的人物,也不会相信里面的情感。所以相信是最大的。 记者:如何让没读过原著的观众去理解这个世界观? 郭帆:这就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比如说中国特别著名的电视剧“86版”《西游记》,它在拍摄之前就已经跟很多观众达成了一个协议,这个协议就是我们对《西游记》的世界观不会较劲,我们不会怀疑猪八戒为什么长成这样,孙悟空为什么长成那样,我们提到孙悟空一定会想到猴子的样子。所以今天我们做《西游记》的时候,我们都不较劲。现在我们和科幻还没有达成这个协议,需要慢慢地建立,直到大家就像接受《西游记》里面的设定一样接受我们的科幻片,才可以构建出科幻的土壤。 记者:怎么才能拍出属于中国的科幻片? 郭帆:拿《流浪地球》来说,我们面临大危机的时候,离开的方式是带着地球逃离。我们可以看到很多西方科幻片,当大危机出现的时候,就选择跑,而我们是选择带着家一块离开。这是不太一样的,因为对土地的深厚情感是中国人固有的,这是我们的文化内核。文化内核才是一部电影的灵魂。我们可以看李安的《喜宴》,有一段特别详细地讲父亲做菜的过程,怎么炖一只鸡,非常接地气,符合中国人的逻辑,中国人特别容易看明白,同时还有强烈的情感共鸣,因为父亲对孩子的爱,这些是我觉得特别符合中国文化特征的地方。所以那个桥段是其他国家的人拍不了的,这是我们的优势,我们要放大它。 记者:您觉得中国的科幻片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郭帆:国家够强大,我们才可以拍科幻。这个顺序是这样的,我们现在容易做的是灾难部分,另外是太空的冒险部分,这都是有现实依托的。人工智能可能要比外太空战争更好一点,因为我们的人工智能越来越接近真实的生活。超级英雄可能还需要等一段时间,但我最近看了电影《刺杀小说家》的一部分剪辑,里面有一小部分关于超级英雄的东西,处理得挺好的,我觉得也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如果这个故事只有中国人能拍 那就是具有中国文化特征的故事 记者:现在也有一种软科幻的电影,是否比科幻片更容易理解一些? 郭帆:我个人建议在现阶段先尽量不要做软科幻,因为这里有一个逻辑顺序。好莱坞做了很多软科幻,硬科幻也有,但硬科幻其实是基础和土壤,他们用了几十年时间铺设这个土壤,才可以种下种子,才可以有收成。做软科幻前端要构建世界观的过程,跟做硬科幻是没有区别的,目标都是要让观众相信。如果你想让观众相信,你做五六十年后一个机器人和姑娘谈恋爱的故事,需要设定的世界观和《流浪地球》需要设定的世界观区别不大。整个世界观的设定,对政治、经济、文化、地理环境的设定都做完,包括未来100多年的编年史,包括大量名词解释,你会发现,做硬科幻和做软科幻没有区别。在中国科幻类型还没有完全确定的前提下,我们需要一步步铺垫和积累。 记者:如果给您100个剧本,您根据什么挑出您想拍的那个剧本来? 郭帆:重点是判断故事好与坏。我认为有两个点,第一个是强烈、共情的,第二个是鲜明的文化特征。因为从电影来讲,我们最大的弱项是我们电影的工业化,我们最大的优势其实是我们的文化。我们看到100个剧本,你怎么选?你按照一个好故事的标准来选,100个剧本能够刷掉95个,还剩下5个,基本都是好故事。这时候再增加一个标准,看它有没有强烈的中国文化特征,如果有,我们就选择做这个。这个强烈的中国文化特征如何界定?你可以去思考一下,这个故事是不是中国人、美国人、俄罗斯人都能拍?如果都能拍,那就不选。如果只有中国人能拍,那就是具有中国文化特征的故事。 记者:您如何看待电影工业化这个问题? 郭帆:拍了《流浪地球》,我才知道我们的差距有多大。举例来说,剧本的格式,很多人觉得为什么会较劲这些格式?但是你想过没有,几乎每一个官方的文书、文件,都是有一个工业化标准的。同样的字号是为了高效,剧本格式会让剧本变得不仅仅是纸上印的字,而是越来越数据化,通过软件变成大数据库。我们的剧本格式就是工业化标准中一块块的砖石,没有这个,就不会砌成墙。我希望能不断地去完善、实践,我们的工业化才能走得更好、更稳。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