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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结语：语法学研究走向多元论的解释模型 语言是人类大脑进行心智活动的产物，语言研究自然成为探索人类思维这种宏伟事业的一个组成部分。尽管人类研究思维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科学地研究大脑的结构与功能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但是，迄今我们对大脑是如何运作、产生思维与情感等机理却所知甚少。相反，人类在解决物理难题方面进展巨大。比如，借助牛顿、麦克斯韦、爱因斯坦及薛定谔等人发现的方程式，用区区几条定律就足以解释下列神秘的事情：固体、液体和气体是什么？颜色、声音和温度是什么？力、压力和张力是什么？能量的本质是什么？受此影响和启发，心理学家也想寻找一系列定律来解释大脑中发生的事情：什么是想法、感觉和情感？它们是如何产生的？意识缘何形成？人类如何思考？想象如何发挥作用？不幸的是，根本就不存在如此简单的一套定律。因为人类大脑拥有数千个部件，每一个部件都负责不同的特定工作：一些部件识别环境，一些部件促使肌肉执行行动，一些部件制订目标和计划，还有一些部件存储和使用大量的知识。……大脑中每一个部位的运行方式都受不同的定律约束。认识到人类大脑包含复杂的机器装置，我们就需要采取跟物理学家完全不同的做法：即寻找更为复杂的方式来解释我们最为熟悉的精神活动，而不仅仅满足于寻找简单的方式。……使简单的问题变得复杂，这种方式表面上看起来会使事情变得更糟。然而从大的方面来说，增强复杂性有助于简化工作。因为一旦把未知的事物分割成细小的部分，我们就能用更小的问题来取代更大的问题。虽然这些更小的问题看起来可能仍然难以解决，但却不再是难解之谜（明斯基2016：1-2，153）⑥。 就语言来说，保守地估计，每个人都掌握着成千上万个词。一个词或许跟我们脑海里1000多条其他记忆都有联系，那么一个人的语言系统可能产生上百万条联系（明斯基2016：183）。面对如此复杂的系统，任何单一的语法理论模型都不足以解释其运作机理，除非这一模型本身相当复杂、并且不断地扩充和修改，但若是如此这种模型也会因为太过复杂而变得用处不大。比如，潘海华、叶狂（2015）尝试在生成语法的框架下，假设离合词（V-O）是双音节不及物动词带其他成分时形成的同源宾语结构，其生成涉及复制移位、名词化、音系形式层互补删略等，以此解释离合词形成的各种结构（V带补语及时体标记、O受“数词+动/时量词”或“施事/受事+的”修饰）及其语义解释（“[帮了]一次忙”之类宾语作事件性解读），并且通过否定离合词的“分离”来确保词汇的完整性和造句单位只能是词而不能是非自由的构词语素。但是，正如上文第2节所指出的，由于汉语并没有“我帮忙了他的帮忙”之类不及物动词带同源宾语这种结构形式，因而他们的方案一开始就建立在虚构的事实基础之上。尽管推导过程复杂、技术细节烦琐，依然没有能够抓住离合词可以“分离”造句的本质。更何况，虽然大多数离合词是不及物动词，但是仍然有少数离合词是及物动词。例如： （24）a.起草文件～给文件起了一个草～把文件起好了草 b.请示领导～向领导请了示～清了领导的示 c.留神汽车～留神一点儿～留一点儿神 d.当心火烛～当心一点儿～当一点儿心（Chao 1968：430；赵元任1979：202；朱德熙1982：113） 因此，他们提出的“离合词是双音节不及物动词带其他成分时形成的同源宾语结构”假设及其生成方案基本上是不能成立的。与此不同，我们基于认知转喻理论，认为离合结构是借用离合词作为粘合式述宾短语，再进行扩展和易位而形成的。其中，离合词是喻体、粘合式述宾短语是本体，替代粘合式述宾短语的离合词是基础形式，经过各种扩展和易位造成的离合结构是推导形式。这一方面跟汉语语法学传统上认为离合词“扩展前是词、扩展后是短语”的认识（朱德熙1982：13），在精神上是相通的；另一方面，基本上可以回答潘海华、叶狂（2015：304）提出的两个问题：1）离合词为什么能“离合”？2）“离开”后形成的结构在句法是什么性质？ 潘海华、叶狂（2015：307）指出，一个好的生成模式，既要有解释力，更要有预测力。那么，离合词的转喻模式有没有预测力呢？或者说，这种功能主义模式能不能给出复合词分离使用的条件呢？答案是肯定的。那就是，只要说话人认为一个复合词（甚至是多音节的单纯词）表示的是一种外向性的动作行为，那么它就可以被借用作粘合式述宾短语，并且通过扩展和易位而“离开”使用。例如： （25）a.体操：体了一堂操 b.小便：小了一个便 c.出恭：出完了一次恭 d.提醒：我先提你个醒（曹禺《雷雨》） e.幽默：还幽了他一默 f.慷慨：慷他人之慨 g.滑稽：滑天下之大稽（Chao 1968：431-4；赵元任1979：203-4） 虽然合成词“体操、小便、出恭、提醒”并不是动宾结构，译音词“幽默”和连绵词“慷慨、滑稽”都是单纯词，但是并不影响人们把它们当作粘合式述宾短语来使用。 可见，功能主义语法学这种见招拆招式的研究，不太容易形成简单整齐的生成模型。但是，这种研究路线便于把一个复杂的问题拆解成不同的子问题，采用多元论的研究策略，努力贴近语言现象本身，勾勒出相关语言现象的本来面貌。 ①加入了笔者的意见。如要引用，务请核对赵元任原著和吕叔湘、丁邦新译本。 ②Chao（1968：426）称之为“离子化”（ionization），参见赵元任（1979：200）。 ③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商务印书馆，2012年。 ④参考朱德熙（1982：147-8）。朱德熙（1982：113）指出，有些述宾式复合动词，一方面可以扩展成组合式述宾结构；另一方面，作为动词，还能带宾语。例如：“起草文件、留神汽车”。 可资参考的是，比喻的本体和喻体都可以出现在定语和中心语位置上。例如： 1）感情的潮水、知识的清泉、希望的肥皂泡 2）刀子嘴、豆腐心、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1）中本体出现在定语位置上，喻体出现在中心语上，2）则正好相反。 ⑥其中加入了我们的认识，如要引用，务请核对原文。 (责任编辑：admin) |